第15章：百万绣艺

在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后，天骤然放晴了。

说来也奇怪，天放晴的那天，阳光从破旧的窗户投射进来，落在经纬的手上，她那发霉的心一下子就跟晒干了似的，活泛而新鲜。

她想明白了，都是钱闹的，爸爸当年撇下他们两姐弟不管，是因为脑袋里长了肿瘤，他怕拖累本就贫穷的家，就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那些疼痛的日子的？经纬不敢想象。

是什么让经家一直挣扎在贫困中无法翻身？是百年前，同行们钉在京尚绣坊的耻辱钉！

经纬在心里发誓，她要用被阳光吻过的双手拔出耻辱钉，让京尚绣坊重回荣耀。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疾病和困顿都不敢来找他们！

“我不要再卑微又怯懦地活着了。”经纬站在穿衣镜前，整理衣领，她自言自语地跟镜子里的自己说话。

苏唐煮好了咖啡，今天他很走运，咖啡没有从破烂的咖啡机里喷出来。

“尝尝？味道肯定比昨天的好。”苏唐见经纬的眼里有了神采，终于肯说话了。

经纬坐到桌前，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苏唐端着属于他的那杯咖啡坐到了经纬的面前。

经纬品了一口咖啡，点头赞赏：“还不错，是我想象中的味道。”

她第一次喝咖啡，奶泡在她嘴角画出一条白软的胡须。

“你可以离开了，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就算我想退赛也错过时机了。”经纬劝他。

苏唐认真地看着经纬，说道：“这几天我一直不敢离开你们姐弟两个，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不想你们被宫老师利用，二是我想让你们看到我的真诚也回我以真诚。”

经纬毫不客气，甚至带着些许讽刺，“所以你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

“你可以把我当个生意人，觉得值当就点头。”苏唐道。

“如果我觉得不值当呢？”

“我会不断加我的筹码，直到你点头为止。”

经纬好奇，问：“为什么？是因为洛神面容的绣法吗？”

苏唐点头，轻问：“那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经纬的回答出乎苏唐的意料。

“你想提什么条件都可以，我卡里的钱不够，还有苏氏绣坊的账可以支。只要你喊得出价我就给得起。”苏唐态度坚决。

经纬没好气，“昨天还跟个穷酸学生一样，今天一开口就成了霸总范儿，小说看多了？”

“我是认真的，《洛神赋图》对我们苏氏绣坊来说是家传至宝，意义非凡。”苏唐无比认真。

经纬惊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苏唐，许久才回过神，眼中有利刃一般的光芒，“你是苏氏绣坊的人？”

苏唐并不慌张，一如既往的平静，自他把经纬从宫老太太跟前带走的那一刻就料到会有眼下这一幕。

“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想劝你退出比赛。”

苏唐进一步解释：“我们苏氏绣坊承办了这次比赛，如果被他们发现你们是京尚绣坊的人，肯定会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到时候既影响你们找工作也影响你们生活。”

经纬的手捏成了拳头，一直以来她心里的恨都找不到发泄点，今天，苏氏绣坊的人居然就坐在她的面前。

“真是狡猾！”经纬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洛神赋图》是我们经家的东西，你们联手同行颠倒黑白，让我们经家吃够了苦。一百年过去了，你们不仅毫无愧疚之心，还高高在上地继续胡作非为！”

苏唐克制着，他道：“百年前的恩怨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对当年所有的了解都只来源于别人的传言。我们都冷静一点，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经纬点头，“好，那我冷静地问一问苏先生，既然《洛神赋图》是你们苏家的东西，为什么你们苏家上下百名老刺绣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蜀绣的《洛神赋图》是什么样子！？”

“你们拿到赛场上的《洛神赋图》复印画就是个笑话！那是顾恺之老先生的画吗？那是宋人临摹的画！百年之前失踪的那幅蜀绣绣的可是顾恺之老先生那一幅，而不是宋人临摹的那幅！”

经纬盯着苏唐的眼睛，字字有力：“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苏家没一个人知道，百年过去了，我们京尚绣坊的每个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苏唐道：“你太激动了。”

“吵架的事有不激动的吗？”经纬还嘴道。要不是苏唐太绅士儒雅，她真想一拳砸过去，管他打得过打不过，先把这么多年的怨气发泄了再说。

苏唐说道：“一百年前，你们京尚绣坊的人偷走了《洛神赋图》，也许每个人都看过，所以你们知道那幅图长什么样子。”

经纬苦笑一声，字正腔圆地告诉他：“你们的老祖宗不敢把顾恺之老先生那幅《洛神赋图》的样子拿给你们看，因为你们苏家的绣法与那幅图不契合，根本绣不出来。”

“你想想，如果没有那幅画样，你们苏家的谎言不是永远就不会被人拆穿吗？一旦画样公之于众，就会有人想让你们绣出新的蜀绣《洛神赋图》。你们绣不出来，因为你们苏家的绣法跟它不贴合。”

“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吧，‘刺绣洛神面容的绣法失传了’，这句话是句谎话，是你们苏家祖宗编来自欺欺人的！”

苏唐心中大受震动，他惊道：“不可能！”

经纬不和他争辩，只道：“那我又问你，你们苏家的人是不是告诉你，只有刺绣洛神面容的绣法失传了？”

苏唐如实回答：“是。”

“那好！”经纬胸口藏着一口气，她道：“我就把刺绣神女面容的针法教给你指定的苏家刺绣人，我们就看看他到底能不能刺绣出完整的《洛神赋图》。”

“我也可以把顾恺之老先生那幅画作的复印品给你们。”

“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为此付出高昂的费用。出个价吧，苏先生。”

“好！”苏唐一口答应，“50万，如何？”

“太低了，苏先生。”经纬问他：“你们苏氏绣坊卖过最贵的一幅刺绣画多少钱？”

苏唐回答：“一百七十三万。”

“好，就这个价吧。”经纬道：“我希望一个小时之内收到钱。”

苏唐想了想，说道：“那我只能用苏氏绣坊的钱付给你。”

“我要的就是你们苏家的钱，如果是你的，我还不想要呢。”经纬毫不客气。

苏唐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出去，短短地交代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他道：“你放心，钱很快就会打过来，我不会食言。”

苏唐说完，又道：“我也有一个条件。”

“你说。”收到一百多万，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经纬却毫无欣喜的感觉，甚至都没有复仇的快感，她只觉得前方的路好远好难。

苏唐，只是她要攻克的第一步。

他涵养好，有原则，说白了就是好欺负，但是下一步碰到苏曼妘、苏成哲又该怎么对付呢？是输是赢还为未可知。

苏唐提出的条件是不可以把绣法告诉宫老太太。

经纬答应了。

经纬刚收到钱，宫老太太就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