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讽刺

红色代表鲜血，黑色代表死亡灰色代表绝望，那么这三种颜色交织之时，恐怕就是浩劫了。红色在大地，黑色在天空，灰色在人的心中……

这是20年前，这是灾难，这是我永远的梦魇。

“流苏！你能听到吗……流苏……”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是父亲吧……紫色的双瞳，眉心处的印记……

“父……父亲……”我的身体仿佛被人控制了，只知麻木地往前走，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可我能看到，红色，黑色，和灰色，清清楚楚。

“流苏！停下！”

父亲死死地抱住我，不让我再往前走，我隐隐约约看到，前方站着个人，似乎就是黑色的源头，源源不绝的黑从他体内流出，也许会是流入。

“你骗我！”我猛地用手肘向父亲的背部顶去，骨头与骨头的相撞后，父亲到在了地上，浑身颤抖，那黑也流入了他的体内。

“流苏……流苏……”他伸出颤抖着的手想要拉住我，却被我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啊！”我仿佛听到了他的惨叫。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我绝望地嘶吼着，天地似乎在旋转，慢慢揉成一个团，我的眼前没有父亲，也没有那个人，只有无尽的红黑交织。

“啊！啊！啊……”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灰色的人形色块扭曲着，它们哀嚎着，绝望着，憎恨着，它们一个个倒下了，可马上又会有新的站起来。

这是一场永无休止的循环！

“是的，他骗了你，你本不该这样的，这不是你的宿命！反抗吧！憎恨吧！杀了他！”那个人，带着青铜面具，站在我的身边。

我的右眼仿佛要爆炸了，止不住的光往外喷涌，那些人形色块钻进我的眼中，我能感受到它们的痛苦，它们的憎恨，它们想要活下去的不甘！

“杀了他！”

“杀了他！”

“杀！”

“啊！！！”

父亲不见了，我看到了红，代表鲜血……

“不！”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脑传来一阵剧痛，眼前还浮现着那抹血红。可下一秒，又什么都没了。我的记忆随着清醒的那一刻一同消散，想要抓住，却流失得更快。

“又梦到那天了么……”

窗外月光洒进来，一条条银带飘起，缠满了半个房间。

慕流苏从床上起来，汗水沾满了内衣，紧紧地贴在身上。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整个窗帘，月光毫无阻拦地透进来。

张开双臂，银月下便是久违的宁静。

记忆中到那天只剩下支离破碎到片段，慕流苏早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记得便是那具青铜面具。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却时时刻刻令我恐惧着，那场浩劫，那人间炼狱。

天方破晓，光渐渐从银白转变为赤铜，日月循环，生生不息。

慕流苏踏着晨光走在街上。今天起的很早，由于昨夜到那个梦，导致慕流苏一直都没有睡下，直到月光在身体上彻底消失便出了门。

这个点，街上一般都不会有人。

“所以……为什么她要拿走那份报告，救助站，与这事有关么……”慕流苏思索着，以求能在其中找到什么关联。

“算了，这种事情，估计只能自己去查清楚了。”

像南城这样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小城来说，根本不存在城区与郊区之说，唯一的区别便是水泥与瓷砖了。况且，哪怕是现在，也依然有着土房这种东西存在，有点有人住，有的便没有，那些没有的，上面也没什么人管，没钱，也没这个功夫，就当便宜了那些流浪汉了。

因此要找到他们问情况，就要先去那些土房中。

“一共是95元，欢迎下次光临！”慕流苏从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出来，提着一大袋的东西，这些多半是些面包饼干之类，都是充饥类食品，那些人正需要的。

慕流苏回头看了看，一整条街上只有这家是亮着灯的，店面小的可怜，连招牌都泛了黄。作为城里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24小时便利店，实在是有些寒酸。哪怕店员再热情，也拯救不了这种困境吧。

“实在是有点冷清啊……”

买东西和找地方花了慕流苏不少到时间，当不远处的土房映入眼中时，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路灯也渐渐地关上了。

那座还算大的土房墙壁不知为何会有几个洞，难以形容的味道透过洞弥漫开，门口散落着杂七杂八的东西，短缺的围墙上有些还留着碎玻璃。

“有人……”进了土房，才发现里面被各自乱七八糟到东西塞满了，塑料瓶，旧报纸，破棉絮……甚至还看到了屏幕穿了个洞的黑白电视机。

土房的角角落落躺了不少的人，有些还在动，有些边只有周围的苍蝇在动了。

慕流苏走向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蹲在旁边看着。他身上到苍蝇见我一过来便一下飞走了，尔后又小心翼翼地回来。慕流苏扯了扯他身上的破黑布，把他摇醒。

“走……开……”过了好久，他才从干裂的嘴唇中挤出两个字。

“拿去吧……”慕流苏把一袋面包喝一瓶水放在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他忽然就猛地抓住那袋面包，连包装抖没用撕就一口咬了下去，塑料纸在他嘴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一口未尽，一口又进，那些被吐出的塑料纸被嚼的成了个球。

“呜……”他突然双眼翻白，半块面包掉在地上，双手握住脖子抽搐着。

慕流苏忙对着他的小腹来了一掌，他双腿一蹬，从嘴里蹦出一块粘稠物，唾液连在上面牵了丝。

“别噎死了。”慕流苏说道，便顺手把那瓶水扭开放到他面前，500毫升的水，在几秒钟就被喝光。

他又捡起那块面包，更加用力地嚼，口水和面包渣沾满了他的脸。忽然，他放下了残缺的面包块， “呜呜”地哭，在这个地方，眼泪划过脸上是黑的，掉在地上是脏的。

“吃饱了吗？”慕流苏蹲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完了全程。

他点点头，用混黄的眼睛看着慕流苏。

“你是个……好心人……谢谢……谢谢你……”他抱膝缩成了一团，眼珠转来转去，不时有苍蝇从衣缝飞出。

“不必谢我，举手之劳。”慕流苏再拿出了两包面包放在他面前，几乎是在一瞬间便被抢过去了。

“为什么不去救助站，而在这等死。”慕流苏看着他，问道。

“救……救助站……去不得，去不得……去了就……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他的回答让慕流苏很疑惑，宁愿等死也不去救助站……

“嘿！你别问他，问我，我知道！”

从身后传来人声，像是卡了壳的八音盒般，转过去，一个杵着根竹棍的人站在我面前，正对着我的那只腿扭成了90度，上面白色的斑点也许是蛆之类的东西。

“你说你知道，说来听听。”慕流苏站起来，看向他说道。

“知道就是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嘛，嘿嘿……”他看向慕流苏手中的袋子，咧开那几颗仅剩的黑牙痴笑着。

“告诉我，然后，你全拿走！”慕流苏把袋子丢到地上，他“噗”一下摔坐在地上，护住那袋东西“呵呵”地笑。

他这一笑，把四周的不少人吵醒了，角落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向了他。

慕流苏已经能够猜到他的结局了。

“好了，够了吧。你和我说说是为什么。”

他猛一抬头，咧着嘴对我傻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你不晓得，那救助站啊，是个吸人血的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你不知道啊……嘿嘿嘿，你当然不知道！”

“怎么说？”

“就是前几天，我一个之前认识的，从那跑了出来，然后，当天晚上就死了！整个人只剩下骨头了，最后，死不瞑目啊！”

“这只是偶然吧，那其他进去的人呢？”

“你听不懂人话吗！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出不来了……”他不知为何嚎啕大哭了起来，“做人，我不要做人了！只能等死！不敢进，不敢进啊！”

过了好一会，他才停了下来，换上了那副痴笑。

“我之前啊是从南边来的，听说这里救助站特别多，来的人都不想走了，便跟着其他人来了这。没想到……哪里是不想走啊，根本就走不了！那些想走的人，不是被抓回来，就是被打死，走不了，走不了啊！”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绝对是真的……难道你想赖账？没门！想坑我，不可能！”说完，他抱着这袋东西便单脚蹦着跑了。

“愚蠢。”慕流苏看向他，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完，慕流苏便出了这土房。

久违的阳光洒到身上，在里面待久了，身上也沾了不少臭味。那座土房，于慕流苏而言，只有肮脏。

往前走了不到400米，慕流苏便看到了一个救助站，要比四周的店面都大的多，几乎占了半条街。这样的救助站，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个。流浪者一个个进去，门店却始终干净。

荒唐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