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脱身

江胥见陈玉安下了心，自己却是半分都不敢松懈。

自家人知自家事，也就江胥自己清楚，她方才那点清明才不过是强装出来，好让身边这怯懦的小姑娘有个主心骨罢了。

刘虹下的蒙汗药也不知会是从何处得来，无色无味不说，还小小一碗补汤就能轻易把吴易奚那么个大男人放倒。虽说江胥入口不过，可那药性控制起来也着实谈不上轻易。

江胥便挣了挣手臂，陈玉不知她作何打算，但如今对江胥也是颇为信任，当下连个眼神都未投来，只恍若无事一般配合着松了力道，还侧了侧身，似是在地上瞧见了什么似得，一时不查便松开了江胥手臂。

刘嬷嬷果真便被陈玉突兀的动作吸引了视线，紧赶两步上来。

“诶呦，怎么就不好好扶着江胥姑娘些，天寒地冻的若是摔上一下可如何是好？”

话虽如此，可她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跟着往那漆黑模糊的青石板上瞧了两眼。

江胥也不由要赞一声随机应变，赶忙借机捻了衣袖下的银针，重新落针留入穴位，这才觉得头脑又清明两分。

刘嬷嬷在那地上自然是什么都为瞧见，一时神情就阴沉两分。陈玉仍是胆小的厉害，见状不由微微一颤，不过仍是强笑着回了话。

“我那不是瞧见只虫，怕惊着姑娘嘛。”

刘嬷嬷就皱着眉头瞧她一眼，到底是没敢当着江胥的面再对陈玉恐吓威胁。只江胥再迈开步子，就觉出身后刘嬷嬷那阴冷的视线不住在自己脊背上梭巡，倒真像她以前研究蛇毒时被冷血动物盯着一样。

刚想到这儿，江胥不由撇了撇嘴。这刘嬷嬷可还没她玩儿过的毒蛇长得好看呢。

江胥哪怕不动脑子都知道刘虹带着点这帮人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不就是想看她什么时候晕倒嘛……

她偏偏就是不着这道，还敢把她打晕再卖了不成？

江胥心里能逞这一时威风，可自己也知这般拖延并无好处。吴易奚尚在昏迷，府中说是刘虹这三夫人一手遮天也不为过。更何况她后头还站着二房那惯会使些阴招的少爷。

三房这地说小不小，可说大却也谈不上。眼看着若是再无办法怕是就要走回吴易奚院里去了，江胥急中生智，竟还真想起了那么一位能制得住这府里人的。

她心下一松，脚步微顿便几不可查的换了个方向。也顾不得头脑昏沉，步子都快了两分。陈玉只落后她小半步，几乎是江胥方换了条道，陈玉便察觉出不对来。不过陈玉也知此时正是千钧一发，明了江胥定是自有决断，便扶稳了她也一道加快些步子。

刘嬷嬷也是亲眼看着江胥喝下补汤的，更有甚者刘虹不安心将此事假借外人之手，那蒙汗药自采购至洒进汤中，每个环节都有这刘嬷嬷的手笔。是以她对这药效再是清楚不过，心道江胥这小浪蹄子不光是勾引男人很有一手，便是心志也分外坚定，竟是能在这药效之中强撑如此之久。

如今刘嬷嬷察觉二人加快了脚步，也不觉有诈，只当江胥已是强弩之末，想快些撑回院中罢了。刘嬷嬷便扯起嘴角，好整以暇还跟在后头踱起了步，只等江胥一头栽倒，自己便能将这两个娇俏姑娘一并卖去杏花楼里。既得一笔银钱，还能为夫人搬开那绊脚石，不失为大功一件。

可她跟在后头半天，江胥倒是步伐虚浮，却是从未有过踉跄之态。三人所过之处也是越发阴暗，刘嬷嬷皱了皱眉，心知不对。

毕竟三少爷纳了房里人，哪怕就是个通房丫头，可夫人发了话要庆祝，底下哪儿敢不从？是以今日三房院里是挂了大红灯笼的，虽不至于张灯结彩，可也有些喜庆的气氛在，哪儿会是这般的阴暗寂静。

刘嬷嬷就赶紧往上追了两步，这才瞧见江胥与陈玉二人明摆着就是要往老夫人院中去的。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虚弱些，平日里睡得也早。

可即便如此也是整日难以安眠。是以这老夫人住处跟前早早便熄了烛火，下人们更是连点声都不敢出。

刘嬷嬷哪儿能想到江胥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把主意打到老夫人头上去。若让这二人进了那门，以江胥这小贱人的心计，怕是今日之计就要黄在老夫人手上了。

刘嬷嬷当下便慌了神，一双小脚踩着那绣花布鞋也能跑得飞快，两步就将江胥和陈玉拦在了近前，咬牙切齿神情狰狞，可又不敢与江胥撕破面皮，还记挂着老夫人积威甚重，一张脸瞧着就分外扭曲，连声都压得极低，着实是没几分气势。

“江胥姑娘，莫不是这天黑雾大的认错了道？这可是冲着老夫人院里去的，若是惊扰了，莫说你我，哪怕是夫人都担不起那责啊。”

江胥闻言便笑，明明瞧来也并无阴狠之意，却是惊得刘嬷嬷心头一跳。就着一愣神的功夫，江胥却已无视了她，拉着有些迈不动步子的陈玉自刘嬷嬷身侧绕了过去，没几步就站在了门前。

如今刘嬷嬷如何还敢去拦，只得愣着神瞧江胥大大方方叩响了门扉。

江胥倒是无甚畏惧，一是因为她方才穿来不久，还从未接触过这位老夫人，自然难以对这府中的敬重畏惧感同身受。二来是她钻研医学，又听过两耳朵对老夫人的描述，在前来的路上便推断过老夫人的病症。

说白了与那些神神怪怪并无关系，不过是年老体弱本就睡得轻些，再者就是年轻时操劳过度，后来又未能好好将养。身体不好自然难以熟睡，睡眠不足又极易神经衰弱罢了。长此以往恶性循环，也就成了如今这般。

江胥对自己的医术向来自信，以她的推断来看，此时老夫人莫说沉眠，怕是连卧房都未进。那她来扣门，便只能说是拜访，称不上打扰了。

果不其然，江胥这才叩响了门，就听得里头脚步匆匆而来。侍女将门开了个小缝，面上瞧来尽是疑惑好奇，并无被打扰的不悦。

“你是何人？深夜拜访老夫人又有何事？”

江胥福了福身，也未压低话音，只坦坦荡荡出言相告。

“是三少爷命我前来。少爷知晓老夫人喜好佛经，有意尽孝，便特意命我来老夫人处亲手誊写一份，也算是为吴家祈福。”

她话音方落，那侍女还未反应过来，几人便听得门后那分毫不显老态甚至更添雍容的声音紧跟着响起。“诶……难得他有此孝心，便让这姑娘进来罢。”

江胥便知自己并未赌错，今日之灾也算是躲过去了。那侍女柔柔应了声，侧身将江胥和陈玉让进了门。

果不其然，老夫人还是衣着齐整妥帖的模样，瞧来并无半分就寝的意思。面色也称得上和蔼温和，见江胥进门便唤她去了近前，借着月光仔细打量那张苍白的小脸。

“倒是个可人儿，也难怪能入了三少爷的眼。”

江胥便知自己所料不错，方才所言对老夫人可以说是正中下怀。说来也是，哪家的老太太不愿意听自家儿子孝顺，更何况这法子还投其所好，就更令人满意两分。

江胥心知老夫人此时对她印象尚可，更该趁热打铁，虽是不指望能得老夫人庇护，但只要能有两分好意，日后也要好过许多。毕竟老夫人也是深宅大院里头出来的人，什么阴谋诡计未曾见过，可比吴易奚那书呆子强上许多。

想到这儿，江胥便低了低眼，颇为柔顺羞涩似得福身见礼。

“江胥见过老夫人……胥儿这般出身相貌，哪里当得起您赞。”

江胥自认演技尚可，再加上如今她身子孱弱又吹了冷风，瞧来狼狈却也给那本就楚楚可怜的小脸更添了两分柔弱。

老夫人听她谦虚，面上笑意也真挚两分。心说这姑娘虽是出身低下些，但瞧来倒是比刘虹之辈要纯善两分。

便握了江胥冰凉小手，亲自引着她往佛堂内走，语气还带些宽慰。“如何当不得？样貌生得俊俏那是老天爷赏饭吃，与出身又有何干呐？”

陈玉与那侍女也觉惊诧，老夫人平日里多是老成持重，少见这般随和模样。

不过眼看江胥就要进了佛堂，陈玉赶忙追上两步，随在江胥身后。老夫人瞧上一眼，也并未阻拦。

刘嬷嬷此时还站在门外，却是不敢再跟，死死咬了咬牙。

那侍女也是好奇，一头瞧瞧都要进了内院的三人，一头询问似得去看那刘嬷嬷。手里扶着门扉，只觉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刘嬷嬷哪儿敢在此处再露出不轨之意，只得赶忙垂了头赔笑，仿佛真是个寻常老妇一般。只那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头，不难猜出是何等狰狞可怖。

“胥儿姑娘为吴府祈福，我这大字不识的粗鄙老妇也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便连连后退，迈着一双小脚冲来路又回去了，也不知是如何向三夫人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