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猪猡

　　不知过了多久，展叶红的意识才有了一些清醒，可是头依旧昏昏沉沉的，眼皮好似灌了铅块一般重得根本无法睁开。

　　自己是死了么？还是，仍旧苟延残喘的活着？

　　展叶红不知道，他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除了自己的感官外，身体四肢在此刻都已经不受自己脑袋的控制了，也不知那些疲惫不堪的肌肉和骨头还在不在自己的身上。

　　朦胧间，他似乎听到了身边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在对话。他不知道那是谁，只是隐约的听见“希德尔，你阻止我的马面兀鹫摔死这个猪猡是什么意思？”

　　“执政官阁下……所以，我们需要这个有贵族血统的猪猡来获得赎金。”

　　“希德尔，你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吧？……原本战争结束时你手中的俘虏至少有六百多人，结果一路下来到了这里……四百二十一个，哼，恐怕大部分的赎金都是被你这样的家伙糟蹋了吧？”

　　“我说巴尔处老板，你应该知道现在第三军团的部队正在追杀色西的残兵，我们的给养、辎重都要优先供应过去。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来喂这些猪猡呢？能够活下来四百多，已经不错了……”

　　隐约间，展叶红的头脑再次被突兀的一震，整个人又那么幽幽的昏了过去。

　　“轰隆隆”

　　展叶红抬起头，护鼻盔下的眼睛紧盯着正逐渐靠近的鹰罗骑兵，看着他们身上那雪亮的钢制板甲在阳光下闪烁出耀眼的强光，看着他们座下那些披甲的西海马缓缓的喷着响鼻逐渐加速……展叶红手中的长枪被攥的紧紧的。

　　回头四顾，他身边的战士们仍旧死死的守护在阵地上，虽然经历了翼骑兵部队三五次的回旋冲锋而伤亡惨重但是却没有一个士兵后退或是逃跑。他们都是自己的部下，如今也都要随着自己战死。

　　“前锋军团的士兵，要记住！你们没有一个是孬种”他转过身，像以往一样对着自己的士兵一声大喊，妄图用军人的荣誉来激励士气，却颓然的发现剩下的战士没有像往常一样高声呼喊回应，反而紧紧的围拢在自己身边，瑟瑟发抖。

　　展叶红茫然的回过头去，眼中，那魔法师发射的蓝色魔法光线，正在眼中极速的放大、夺目的耀眼！分解术？变形术？恐惧术？还是……“轰！”蓝色光线撞到了他身前的地面，所有人的身体在蓝色光线的照射下瞬间分崩离析……

　　“啊！”展叶红一声大叫，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满头大汗粗重的喘息。一个梦，却又何尝不是一个惊恐之极的回忆？展叶红摸索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发现自己上身的伤口都已经被雪白的纱布所包扎结实。

　　“醒了？醒了就不要乱动”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展叶红转头望过去，看到了那绝美的容颜。优美窈窕的曲线在那一头金黄色的秀发映衬下，娉娉婷婷的立在自己背后，那胸口处的起伏恍若两座雪白的山丘。一张脸，如花似雪，精致的五官简直就好像是天神的雕刻一般。最后，是那隐约在秀发下的，两只尖尖的耳朵。

　　“精灵！？”展叶红忍不住自己的惊讶，高声的叫了出来。

　　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一个精灵！这里是哪儿？难道自己已经不在卡迪亚了？自己已经脱困了？还是……

　　那女子忽然将手中的纱布一丢，一边用手指熟练的检查着展叶红的伤口，一边冷漠的道：“你可以这么叫我，也可以叫我奴隶。”听了她的话，展叶红才忽然反应了过来，这里仍旧是卡迪亚，而眼前这个美丽的女精灵定然是被贩卖到此的精灵奴隶。

　　自一百年前精灵帝国崛起之后，大陆之上的精灵奴隶贸易便在历届精灵大帝的严厉威胁下大大减少。马其顿王国甚至于精灵帝国因奴隶贸易而展开了三次大规模战争，险些被精灵灭国。

　　从此，除了偶尔有列御寇和赏金猎人铤而走险之外，大规模的精灵奴隶贸易几乎已经在大陆上绝迹。在展叶红的祖国色西，也唯有王庭和哈伦格斯家族拥有少量的精灵奴仆，大部分的贵族只能使用人类奴隶或是更加廉价的矮人或半兽人奴隶。想不到，在鹰罗，这个叫卡迪亚的小城里就能看到精灵奴隶。着实让展叶红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而且，你也和我一样，都是奴隶”女精灵冷冷的扫了一眼神色变幻不定的展叶红，抛下了这个让他倍感难堪的事实后，捧着剩下的药品和纱布转身离去。“别崩裂伤口，你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能长出新肉的”窈窕的背影晃在展叶红的眼前，却是如此的残酷、凄美。

　　“谢谢”展叶红也不知道为何要对这个女精灵说谢谢，可能只是他长期以来的贵族教育作祟吧。他喊出了这句话后，便感到深深的后悔，他知道此时此地不应该有这种形式的话语传出。

　　女精灵停下了脚步，静静的在门口站立了一会儿，而后又再次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那门扉外，却幽幽传来一句轻柔的话“在这里，收起你的贵族仪态吧，它只会给你带来灾难……”

　　三天后，展叶红被带离了医馆，丢进了卡迪亚城门附近的一处马厩里。与马匹作伴，如今，他已经需要承担奴隶应当承担的工作了。当然，与被发配到矿场工作的劳尔相比，展叶红清扫大街的工作已经算得上是个极为轻松的活计。但是，他仍旧倍感屈辱。

　　每天里，都有无数经过他身旁的卡迪亚人向他倾吐着口水，丢掷着杂物。然后就那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喂！你个色西猪，现在你是我们的奴隶啦？你们不是要来奴役我们吗？”

　　在旁边负责监视的鹰罗士兵的皮鞭下，展叶红紧咬着牙，将这一切羞辱都慢慢的咽下了肚子里。此刻，他没有资格愤怒，他唯有努力的活下去。

　　“砰”的一声，鹰罗士兵不耐的拍了拍手，将展叶红那黏稠的已经泛绿的食物丢弃在他的脚边，而后厌恶的走远。展叶红就在马粪堆旁，默默的捡起那已经崩裂的木碗，将手在衣服上磨蹭了一会儿，方才抓起食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那些比猪食强不了多少的食物，却被他一口气全都咽了下去。而后，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因为他已经习惯了，没有这些东西，他就活不了多久。

　　“吱呀”

　　落日的余晖慢慢的照射到马棚里，又一天快要结束了。城门在一阵兴奋的叫喊声中缓缓的打开，又一队鹰罗骑兵队伍逶迤的走了进来。这是一个月中，第五批返回的士兵了。

　　“看来，这次远征是彻底的失败了”展叶红放下木碗，用身后的稻草轻轻的擦拭了一下。同时默默的在脑海中想着“也不知道，这次远征能逃回去的，有多少人。”

　　其实，在开始时展叶红也曾对这次远征的前景看淡。七万人的军队仅仅准备了不到一个月便仓促出征，而且德姆元帅也不知道派了一个什么样的将领来指挥这次远征。最起码展叶红这个前锋军团的百夫长就到现在都不清楚那个指挥官的名字。只是，在对征服的强烈渴望和军人的荣誉中，他才积极的响应远征，率军出战。

　　“现在想想，我真应该听父亲的话，先停了军职去读个大学的”展叶红惨然一笑，再次反身躺倒，嘴里习惯性的叼起一根金黄的稻草。翘起二郎腿躺倒在充满马粪味的草堆上。一边看着落日的余晖，一边听着脚踝上的镣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个女精灵说得十分准确，刚好一个月的时间，展叶红的伤口便已经结痂脱落。一层粉色的新肉正在慢慢的生长着，而展叶红也便不用再为伤口化脓而死的事情担心了。况且，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暂时适应俘虏的生活。套在他身上的高级禁锢镣铐是特殊定制的，可以将被扣押者体内的斗气全都禁锢在身体之内。再加上此刻展叶红已经身处敌国腹地，因此他倒也没有再敢动逃跑的念头。

　　因为战争结束，所以民众们对于复仇的快感和胜利的喜悦感也在慢慢的消退。虽然茶余饭后，展叶红总能从大街上看到以这次色、鹰两国战争为脚本演绎故事的游吟诗人，但是大部分的民众又重新回到了以往平淡无奇的生活中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市民们都忙的很，渐渐地，主动来找展叶红麻烦的民众也就不多了。

　　而人们也似乎习惯起来，有这样一个奴隶，每天替他们清扫街道，倾倒污水垃圾。

　　此时，展叶红也摆脱了刚刚来到卡迪亚的那副邋遢容貌，面颊隐隐有了血色，略显干硬的皮肤在偷偷借着雨水洗过一次之后，也慢慢恢复了原本的弹性和白皙。只是一头色西人特有的长发，被展叶红用草绳扎成了马尾，飘飘荡荡的垂在脑后。磨损脱落的眉毛也慢慢恢复了往日的浓密。若非身上那件早已污秽破损不堪的色西军服和脚下的镣铐，他一定会被当成一个相貌清秀的书生。

　　“诶呀，原来我们的俘虏中，还有一个小帅哥哦！”忽然，展叶红抬起了头，看向身前不远处的说话者。那是一架刚刚进城的宽敞的四轮马车，马车上的装饰极为华丽，金黄的流苏被粉红色的丝线缠绕在车窗的外沿，看样子就是贵族出行的用具。从车窗中探出了一个戴着白色遮阳帽的秀美头颅。

　　“列琳娜！快走吧，你的叔叔我的爸爸该等的急了！”那个女子的旁边，有一个穿着贵族紧身装的少年在不耐的催促着。不过，叫列琳娜的少女似乎对展叶红的兴趣要远远大于她的叔叔，因此白了那少年一眼后 ，便双手牵着裙子，径直从车上跳了下去，兴奋的跑到展叶红的身边兴致勃勃的观察了起来。

　　无奈之下，那少年也只得对车夫吩咐等一会儿，跟着列琳娜的脚步走了下去。而旁边的几个鹰罗士兵也都跳下了马紧紧跟着那少年走了过去，展叶红能够清楚的看到，他们分列左右两侧、右手紧握着斗篷下的佩剑，显然是在紧紧的护卫着那个少年。他的身份似乎很不简单。

　　“嘿！堂弟你看，这真是个小帅哥啊！要我说，他以前在色西那边一定是个小贵族！”列琳娜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跳着脚指着展叶红的鼻子对那少年说道。

　　少年有些不屑的瞥了展叶红一眼，轻蔑的道：“贵族么？哼，如今还不是一头什么都不如的猪猡！”他走到列琳娜的身边，轻轻抓住列琳娜的手道：“怎么，我的小堂姐。难道我还没有这个猪猡帅吗？”两旁的鹰罗士兵们立刻跟着附和道：“巴少爷那是我们卡迪亚数一数二的大帅哥，这个猪猡怎么能比得了呢？”

　　列琳娜似乎觉得自己的感觉被人否定，有些不高兴的道：“管他是不是什么猪猡的，他长得帅总是事实吧？你们快看他的鼻子！还有还有！哇塞，那对眉毛竟然是剑眉诶！”

　　少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小堂姐对着一个俘虏兴奋的跳来跳去。他猛然松开列琳娜的手，走到展叶红的跟前伸出自己的左脚道：“喂！猪猡，我的鞋子脏了，我要你给我舔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