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披着人皮的虎伥

该从哪里说起呢？我想讲一个故事。

一个有点玄的故事，诸位权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绝不可当真。

我小时候是在东北长大的，那是一个神奇的土地，不只有白山黑土，还有数不清的传说。

山上有狗那么大的黄皮子，有小山大的野猪，水里还有十几米长的鲟鱼……

今天这个故事就讲讲我那个太姥爷。

我太姥爷那一辈儿是关东的老满人，他们是奉旨给满洲皇室打官围的“打牲人”，满清到了后期八旗子弟战力下降厉害，常常征调关东的“打牲人”参战，清末的时候，家里调防去了宁古塔。

那时候的宁古塔是很偏僻的地方，看过清宫剧的人一定记得宫里的女婢犯了事儿，发配往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这类的剧情，那时候宁古塔的披甲人就是屯兵，可以养家奴，当时这地方冬日苦寒夏天酷暑，是个很难熬的地方，死人无数，但就是这种人迹罕至之地，容易出各种山精水怪。

关外冷啊，到了冬天一下雪，宁古塔的河都冻得硬邦邦的，那地方挨着牡丹江，冰冻硬了之后，西伯利亚的东北虎、黑瞎子（熊）还有狼、野猪这一类的顺着河全都跑来了，在老林子里游荡，饿急了眼吃人。

因为那会儿老毛子那边虽然地盘大，但没几个人，这些山里的畜生会闻味儿，冬天都往中国跑，一来越往南越暖和，二来咱中国人勤劳，地里庄稼多有吃食。

还有个是老毛子生性彪悍，冬天喝了酒就猫老林子里打猎，战斗民族不是吹的，什么东北虎黑瞎子，在老毛子面前不够看啊，不够他们两枪干的，这畜生也知道挑软柿子捏，囧。

清末民初的时候，东北的黑瞎子和野猪都是吃死人肉的，尤其是野猪这东西，这东西还会刨坟，宁古塔那地方冬天很多犯人冻死，死了之后就直接丢在乱葬岗，天冷地冻得硬邦邦的，穷人的尸体就着雪随便一掩，野狗晚上在乱葬岗扒棺材挖坟，能听到嚼骨头声，嘎嘎响，贼渗人。

有点钱的会给尸首就买口“狗碰儿”棺材暂栖在寺庙，但尸首多了又不续钱，棺材还是会被扔出去喂野兽。

以前听老辈子讲过一个故事，说的就是寺庙里吃尸体的老鼠，能有猫那么大，毛油光滑量的，看见僧人都不跑，还眼睛贼溜溜地盯着你，龇牙咧嘴吱吱叫唤，像是要吃人，下药它不吃，放夹子你也夹不着，你想想那吃了人肉的东西都成精了，能抓到么？僧人找来猫对付，那猫见了庙里吃尸体的老鼠吓的浑身抖，乖乖趴地上被老鼠掏空内脏吃的精光，这是真事。

但也就是这种时候，“打牲人”才能打到猎物。

那时候打官围，每年要给朝廷交够一定的份数，山珍海味，熊掌腥唇，夏天打牡丹江里的大鲟鱼，大马哈鱼，猎麋子打鹿，上山抓林蛙，采老山参，摘松子儿捡蘑菇，冬天打黑瞎子猎貂套狐狸，朝廷有专人来收，完不成份数有惩罚。

打牲人地位极高，相当于专门给皇帝打贡品的，早年间关外保护的好，野生动物多，到了清末民初那时节，兴许真是大清的龙脉没了龙气，山里的野生动物日渐稀少，越来越难打到大型的猎物，所以交官围份子的担子就更重了。

古代社会，没完成官府交的任务，是要掉脑袋的事，这年我太姥爷他们调防宁古塔，到了冬日里没完成份子，那怎么办？铤而走险，逼上梁山咧您呐，于是我太姥爷和几个老满人在冬至后吃了饺子喝了酒，准备搭伙去老林子里头猎黑瞎子。

他们猎熊的法子也很简单，用酒糟混着麻药，和尸体放一块儿，到了晚上，甭管是东北虎还是黑瞎子，统统都能撂倒。

那时宁古塔有个让犯人酿酒的作坊，就修在宁古塔边上，冬天关外不喝酒，冻得浑身直哆嗦，能活活冻死人，所以这酒坊冬日里不停开锅烧酒，糟高粱米，苞谷，煮的酒老远闻着都流哈喇子，到了晚上能看到外头各种畜生偷酒糟，盯着酒坊里的酒眼睛都直了，绿幽幽的直扑闪。

太姥爷他们把这酒糟用猪血搅一转，再放上十倍的麻药，这玩意儿就连大象都能撂倒，再拿着火铳，牛角弓，猎叉，趁着夜色摸到宁古塔外的老林子，在树窝上猫着，等那些黑瞎子来啃尸体。

黑瞎子这玩意儿鼻子灵，老远能闻到人身上的气血，但是猪血加酒糟味道极浓，有感兴趣的可以搞一份来试试，方圆十里的狗都能给你招来，这东西会掩盖人身上的气味儿。

把猪血酒糟摆在老林子里，摸黑猫腰嘬两口烧酒，我太姥爷他们几个老满人就在树上的树窝闭目养神，他们交流的时候，用手钻袖笼子里“手谈”，也不吭声。

就这么猫到了半夜，我太姥爷都喝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有了响声。

他就感觉有股阴风，呼呼呼的吹，吹得人脖子疼，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眯着眼朝下面一瞅，心里咯噔一声就翻了个个儿，他姥姥的，这他娘的搞大发了，本说来猎黑瞎子，谁成想来了只吊睛大虫。

好家伙，那猪血酒糟上头，有只毛发灰暗的东北虎，嘴巴张大流着口水，眼睛绿幽幽的，正狼吞虎咽，在吃猪血酒糟。

老虎这玩意儿跟人一样，吃的饱了，毛发就油光滑量，饿了很久的老虎，毛发灰暗，这种饿虎很棘手，山里的老猎人见了都要绕道走，因为野生动物饿急眼了，它不怕死，往往迸发出惊人的力量，打牲人手里的是最老的抬绳枪，有些是明末留下来的，岁数大我太姥爷好几轮儿，一枪打不死那饿虎，它就得要了你的命。

我太姥爷赶紧给另外几位满人老哥儿使眼色，但那几个人跟死了似的，趴在树窝子里一动不动，怎么知会都没反应，这种情况也不敢叫唤啊，于是我太姥爷将手里的抬绳枪拉了枪栓，用铁钎子捅实了火药，偷偷瞄着树下的饿虎，准备先开一枪。

这时月光照过来了，接着月色，只见那饿虎脸上都是白毛，眼睛发绿，如狼似虎地吞着猪血酒糟，爪子上的指甲跟僵尸似的老长，都长出倒钩了。

这还不算，这饿虎吞了猪血酒糟，似乎没吃饱，在旁边刨了刨刨出一具尸首，咬开肚皮就开始吞尸体里的肠肚。

我太姥爷心里发怵，定睛一瞅，不对，这他娘的不是东北虎，这是一个“人”！

一个身上披着虎皮，浑身白毛眼睛发绿，手上指甲跟僵尸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