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请问是纪年先生吗?”
“嗯……我是……您是?”
“纪先生您好,我们是海东市龙阳区分局,周泽禹您认识吗?”
“周——泽——禹?”
纪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抱着手机从被窝里钻出一个脑袋尖,在清晨迷梦初醒的混乱的记忆中,迅速检索有关“周泽禹”三个字的片段。
依稀间,眼前闪过一张眉目清冷的脸,长着猫咪唇,五官比女生还要精致漂亮。
“我靠!死猫!”
“您说什么?”听筒里传来一声疑惑的询问。
纪年回过神,回答道:“哦,没事,这人我认识。”
“是这样,周泽禹涉嫌猥亵一名年轻女性,现正在我们分局接受调查。他说他飞机刚落地,国内没有亲人,手机里只有您一个联系人,我们只好打电话给您,希望您能过来一趟。”
“哦……啊!?”
等等!
周泽禹现在人在警局?
他犯事了?
一大清早,纪年就被分局这一通电话吓出一身冷汗。
具体细节电话里说不清楚,纪年生怕周泽禹有个好歹,甚至闹出什么人命官司,他那个爱子如命的妈非得发疯不可。
于是,纪年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套上件T恤衫就飞奔出门。
海东市龙阳区分局办公厅。
“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年目光焦灼地扫视一圈,最终定在白墙边那个修长的身影。
他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身边立着一个爱马仕旅行箱,正对面一名民警正在问他话。
初晨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撒下,映着他微卷的发尖晕开柔美的光圈,毛茸茸的。
纪年仅仅瞥了一眼,心魂就瞬间被摄去。
没错,他就是周泽禹。
整整七年没见,纪年还是认出了他。
因为,对方从小就是属于那种你把他扔人堆里、都能一眼被瞧见,自带光环的人。
事情的具体经过,办案民警跟纪年详细说了。
其实很简单,就是眼前这位哭哭啼啼、身娇体弱的小姑娘在机场等朋友来接时,碰巧坐在周泽禹隔壁、碰巧穿着短裙、碰巧猥亵行为发生时周泽禹正闭眼睡觉。
哦,不对,是周泽禹说他睡着了,对方则说他故意装睡、实则猥琐恶心。
“警……察同志,那人,他明明醒着,故意用手腕蹭了一下我的腿。我以为……以为他对我有意思,就叫醒他想加个联系方式。”
小姑娘越说越委屈,眼眶红得像小兔子。
“谁知道,他一醒来就骂我是‘神经病’!占了便宜就翻脸不认账,转身就走!我着急起身追,不小心还划破了裙子……”
纪年看完这一场梨花带雨的戏码,算是明白了。
摇头叹了口气,然后上前将那姑娘拉到一边,低声说:“仙女,咱江湖事,江湖了。直说吧,要多少钱?”
不出所料,对方的哭声戛然而止,垂在身侧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
“两千?”纪年拍掌,应得爽快,“那好办!我给。”
正欲伸手进裤兜里掏钱包,却看见对方朝自己翻了个大白眼。
纪年拿钞票的动作当即顿住。
“不是吧大姐!就刮了一破裙子,要两万块钱?您怎么不去抢银行啊!”
对方冷哼一声,“不给?那就免谈。”
“诶!别介。”
纪年赶紧拉住她,咬牙忍住心头滴血,赔笑道,“行!两万就两万!”
当面就把赔偿金扫码给了,此事私了。
交完保释金,领着人从分局出来后,纪年连寒暄的心情都没有了,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只剩一张10元的钱包和一张银行卡,长吁短叹。
“昨天才领到稿费,特地去办了张新卡,这才不到24小时,余额归零。”
“哎,本大爷的命真苦呐……”
纪年越想越气,自己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帮一个失踪7年的人破财消灾?
一回身,抬手往跟在身后、拖着行李箱的周泽禹胸口就是一巴掌!
“喂!我说死猫,你不是号称周天才吗?怎么,这次不灵了?”
周泽禹也不还手,嗓音疲倦不堪,“想笑就笑吧。”
明明是七月盛夏,他的脸色却苍白如纸,比常人多了一丝病气。
两人前后上了一辆红色吉普车,纪年握上方向盘,总结道:“依本大爷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看,我猜,那姑娘八成是看上你了!搭讪撩汉不成,由爱生恨,心生报复。”
他瞥了眼坐在副驾驶、不愿多言的周泽禹,阴阳怪调地唏嘘道:“可悲啊,可叹呐!”
周泽禹不悦,皱起眉。
纪年见对方那张冰块脸总算有了一丝变化,嘴角掠过一缕得意。
“这你就不懂了吧?说白了,就是碰瓷儿。”
“哦。”
“哦?”纪年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尾音夸张地拉长。
“拜托!大哥,你这刚踏上祖国的土地,连酒店门都没摸到,就被警察叔叔请去喝茶,很光荣么?”
周泽禹侧过脸看望车窗外,眉间缠绕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忧郁。
“这次谢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答非所问。
纪年无奈地摇摇头,单手拍了拍方向盘,问:“说吧,去哪儿?”
“你家。”
“我、我家?”纪年惊愕,“有酒店、有宾馆,干嘛不住?你一身名牌货,不至于省这几个钱吧?”
周泽禹没回答。
葱白如玉的手指打开随身背包,掏出一个褐色信封,递给纪年。
“什么啊?”纪年接过,心中狐疑。
拆开线封,打开一看,原来是海东大学的入职邀请函,校方聘请周泽禹担任海东大学生物系的任课教授。
周泽禹的嗓音略微沙哑,听上去很是疲惫,“我国内的朋友不多,而且都好几年没联系了,这次回来得急,学校那边的教工宿舍也还在安排中。”
“明白了。”纪年心领神会。
继而眼睛微眯,咧嘴露出大白牙,假笑奉承说:“感谢周大教授,关键时候还能想到我这个陈年旧交,鄙人万分荣幸。”
将那封聘请书720°瞧了个遍,纪年觉得烫手,于是还了回去。
“你妈知道你继承了她的职业理想,也当了老师,做梦都能笑醒吧?”
周泽禹听到这话,陷入沉默。
车内凝滞的气氛,让纪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怎——怎么了?”
“我妈走了。”
“啊?”
纪年愕然,当场呆住。
“那……你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