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快过新年了，轴承厂机器轰鸣的车间里冷得像冰窖一样，十来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女工正在机床上操作着。在车间角落里的一台机床旁，是一个年轻瘦弱的姑娘，宽大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身形单薄，但模样倒是长得极标志，她叫林素云，是个学徒工。

尽管车间里很冷，此刻林素云的心里却有些小雀跃。明天就是她十八岁的生日了，虽然父母都不在了，没有人给她过生日了，可是满了十八岁她就可以从学徒工转为正式工了，工资也就从每个月二十四块六涨到三十一块八了。想着这些，心里就激动，然后手上就少了准头，眼看着一个轴承件就车坏了。今晚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这批零件是上面派下的任务，据说是援助第三世界兄弟国家的，必须在春节前完工。林素云心里害怕，刚想把那个废件藏起来，身后便响起车间主任阴阳怪气的声音：“林素云，今天你都车坏几个件儿了？你还想不想转正了。”

她连忙惶恐地回答：“主任，对不起。我会小心的。”

“你知不知道这批零部件是外交任务？你这个行为就是在破坏邦交，这是路线问题！下班之后不许走，留下加班。”

林素云上的是晚班，下班就已经10点了。那年冬天由于供暖不足，厂里已经取消了夜班。如果加班，就意味着要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车间里。她心里害怕，可是也不敢顶嘴。

下班的铃声响了，工友们都关闭机床回家了，只剩下林素云一个人还在机床边。空荡荡的厂房，只有一台机床的声音，越发让她心慌。她生怕再做出废品，稳了稳心神，继续干活。

突然，有人在身后搂住了她！她尖叫一声，转过头，看见车间主任那张猥琐的脸。

“小宝贝儿，小美人儿，想死我了……”那男人一边用恶心的嘴在她脸上戳着，一边撕扯着她的裤子。

林素云拼命的挣扎反抗，用力试图推开他。撕扯间，她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哀嚎，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了她的脖子和脸上。

车间主任倒在了开动着的机床上！

她吓傻了，呆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又惊又怕，转身便跑出了厂房，又跑出了厂区。黑夜里，刺骨的寒风拍打在林素云的脸上，她漫无目的地疯狂地跑，疯狂地跑，穿过一个又一个胡同巷道。头一天晚上下了雪，路面经过一天车辙的碾压已经结成了冰，她转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脚下一滑，咣当一声，就摔倒了。

这一声响动，惊动了胡同里的人。

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人一左一右地拎了起来，然后被连拖带拽的带到胡同中间的两个男人面前。

“齐爷，是个女的。”拖着她的一个男人说。

“抬起头来。”林素云抬起了头，胡同里光线很暗，只有胡同口一盏昏黄的路灯。她看不清说话的那个男人的脸，只看见他身材清瘦颀长。他吸着烟，火光一明一暗，照出脸上朦胧的轮廓，在暗夜里有些诡异。

“这女人都看见了，得处理了。”站在他身边的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说。

那个被叫做齐爷的男人，轻嗤一声，把烟头丢在雪地上，“一个女人，都吓成这样了，能看见什么呀？交给我处理吧。赵三爷，人，我已经交给你了，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我在里面的兄弟，你看是不是能放出来了？”

“放心吧，景昌。我今晚上回去就跟我姐夫说，不出三天你的人就能放出来。”

“那就拜托三爷了。”

“哪儿的话，大家互相帮忙，同舟共济嘛！”那个赵三爷笑着说。

那个齐爷也笑了笑，“那我们就告辞了。”说完就带着人，拖着林素云走向胡同口。

“齐爷，这女人怎么办？”拖着林素云的一个男人说。

齐爷看了一眼林素云，“先带到我那儿去吧。”又问林素云，“你受伤了？”

林素云惊慌地摇摇头，颤声哀求：“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想回家。”

晚上十点半，齐景昌约了赵国庆见面。

前一阵子，齐景昌手下有个兄弟被抓了，关在看守所里。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一家老小还等着他过年，无论如何也得在过年之前把他捞出来。

三天前赵国庆找到了他，答应帮忙想办法。赵国庆的姐夫叶万章现在仕途如日中天，从看守所里放个把人，对他来说就是小事一桩。作为交换，齐景昌必须帮他们找到一个人。

要找的人是叶万章的一个下属。这人的媳妇儿是一个年轻的女教师，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叶万章看上了。要说这人也是个无耻之徒，为了往上爬，竟然想把自己的媳妇儿送上顶头上司的床。那女教师自然是不愿意的，可她男人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下作的法子，硬是让叶万章睡了她。那女人也是个性子烈的，失了清白，一气之下寻了短见。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就这么没了媳妇儿，心里觉着不划算了，便狮子大开口。叶万章也不知道是没答应他的要求还是根本没法满足他的要求，总之是没谈拢，不欢而散。

那人不甘心，说手里有证据可以证明叶万章强奸了他媳妇儿。要是放在几年前，叶万章也不会怕他。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前些年他得势的时候树敌也不少。要是真有什么把柄落到对头手里，就算上面再赏识他，也没法保他。

那人也防着他灭口，早早的就躲了起来。叶万章怕时间长了会出事，必须尽快找到那人，又不敢大张旗鼓的找，便让自己的小舅子找到齐景昌门上。

神有神道，魔有魔道！这周围的四州八县到处都有齐景昌的眼线，想在犄角旮旯里找个人，还真是比警察快。人很快就找到了，他便约了赵国庆在那条胡同里交人。至于要怎么处置，他就不管了，反正也不用他手上沾血。

林素云的意外出现，他知道赵国庆动了杀机。可看到这个吓得话都说不出来的女人，也不想伤及无辜。不过就是一个小姑娘，好对付。

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让她不要瞎说，可在胡同口的路灯下，他看到她脸上脖子上都是血。心中疑惑，便打算把她带回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