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赴约

周五很快就到了。

在前一天晚上苏御还收到了陆清雅打来的电话，约他周五晚上一起吃饭，他本来想说晚上约了陆千俞，话刚要出口，想了想又把“陆千俞”三个字改成“朋友”二字。

陆清雅无奈，只好改约下一次，说下次一定会提前时间久一点约他。

周五对于苏御来说有两件大事，一件是约了陆千俞，第一次跟这位新朋友一起吃饭，自然是大事。

第二件大事，花姐旅游回来了。

花姐是苏御的亲妈，之所以叫花姐，是因为她本名叫冯桂华，退休后不甘寂寞当包租婆，干起了居委会大妈。

她工作热情、人缘极佳，在社区里面落下不少好口碑。治安巡逻、志愿者服务、分发计生用品都少不了她老人家忙碌的身影。因为年龄长一些，大家都尊称一声“花姐”。

据说因为上半年表现突出，居委会发了500块钱奖金以资激励，她一高兴，自己又贴了3500块钱，叫着几个老姐妹报了个东南亚的旅游团，今天这是刚玩回来。

苏御看见冯桂华从国际出口出来的时候，差点儿都没认出来，老太太颇有一番“墨镜一戴，谁也不爱”的架势，大包小包跟留洋华侨归来似的。

苏御乐了，赶紧上前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接过来，一股脑塞进后备箱，再给老佛爷打开车门，毕恭毕敬迎了上去。

“我说花姐，您这一趟出去，是把东南亚给搬回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冯桂华摘了眼镜道：“你这没出过国的土包子不懂，好不容易出趟国我都嫌买的少了，好多东西在咱们这儿根本买不着。”

“瞎说八道吧。”苏御“嗤”了一声，“我就不相信有什么东西是咱们万能的X宝买不到的，你说说我听听。”

冯桂华食指点了点苏御的脑袋，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说：“你还真别不信。就比方说这药啊，人家导游说了，治疗便秘、痔疮、排毒、养颜、抗衰老，还治疗痛经。”

苏御差点一口唾沫呛死：“等等，你说啥玩意儿？痛经？我没那功能。您老都奔六张了，也早就没了，买这个干嘛？”

“所以说你不懂！”冯桂华翻了个白眼，又把药放回包里，重新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说道，“还有这个，这条白金手链是给我儿媳妇买的，你什么时候能让我送出去？”

苏御瞥了一眼，随口问道：“多钱买的？”

“5800，便宜吧？你看多好看啊。”

苏御实在忍不了，吐槽道：“花姐，咱能不能不这么造钱？这钱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你拜的关二爷给你送的？一条破手链比我一个月工资都高，关键还不知道送给谁！”

冯桂华犟嘴：“你还真就说对了，我的钱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得多亏我爸妈，给我留了那么套好地脚的房子，还没有兄弟姐妹跟我抢！”

苏御：“您要是觉得烧得慌就分给我点儿呗。新款手机出了我都没舍得买，您倒好咔咔就花5800打了个水漂，可真厉害。”

“那不行。”冯桂华说，“等我死了吧，万一我都给你了，我以后老了你不养我怎么办？”

苏御憋着笑回嘴：“那你就把我在新闻60分上曝光，跟那些老头老太一样，说儿子不给你养老，哭得越惨越好。”

冯桂华笑骂：“去你的吧，我可丢不起那人。到时候我就把钱都捐了，一分都不给你留。”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路上打着嘴架进门儿了。

苏御把大包小包全拎上楼的时候已经接近崩溃，仰面朝天地躺在地板上喘气儿，他实在想不通一年近60的小老太是怎么一个人买这么东西带回来的。

冯桂华踢了他一脚：“起来给你爸上柱香去，我不在这一礼拜你也不知道收拾收拾，脏死了。”

“我的错我的错。”苏御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点了三根香插进香炉里，照片上的男人慈眉善目，和苏御长得很像。

他已经走了十个春秋了，那会儿苏御还在部队上，接到讣告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一个月后他回到家，冯桂华瘦了整整20斤，她本来就瘦，这20斤下去几乎要了她的命。

他听苏高强的战友说，找到他们队长的时候，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6、7岁的女孩儿，那女孩戴着他的空呼，而他早就因缺氧，窒息死亡了。

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脸上、耳朵里、鼻孔里全都是黑灰，冯桂华给他擦洗了4、5遍才勉强洗干净，几个战友好不容易才把灭火战斗服给他脱下来，换上他最爱的军装，送他上路。

他戎马一生，为了守护这座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辈子，值了。

苏御朝着放大的黑白照片敬了一个标准军礼：“老苏同志，放心吧，你的这根接力棒，我接了。”

……

下午突然下了一会儿雨，把天空洗得越发清澈透亮，居然还意想不到地挂了一条彩虹，横亘在与太阳相反的东方。

苏御是在差5分钟6点的时候开进中心医院停车场的，不是他非得提前这么长时间来，而是真的在家里一刻都坐不住。

他这些年一共没买几套衣服，为了今晚和陆千俞吃饭，把前些年买的一套相亲穿的衣服都扒出来了，惹得冯桂华还以为明年今天就能抱上孙子了。

苏御倚着车门吸了一口烟，修长的双腿交叉而立，在缓缓升腾的薄雾中望向门诊9楼。

那是陆千俞所在的胸外科，这时候他应该还在手术室，想到再有不到10分钟就能见面了，苏御心里竟有些许期待。

这种感觉其实很奇怪，他有各种各样的朋友，但还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陆千俞这样，让人心里有了牵挂。

当他突然体会出“牵挂”这两个字的时候，苏御心里陡然一跳，直到烟头烫到指头才猛地回过神来。

正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非常不愿意见到的人——江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