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纸人

陆群一噎，我看他的神情，又要翻白眼了。

他想把我送到家门口，被我婉拒。最后我们俩一起坐电梯上到一层，我把他送出单元门同他道别。

夜色沉沉，他的一半身子被小区里暖黄的夜灯照亮，一半却和黑暗严丝合缝。

就像是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沉郁又带着锋芒。

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感觉，却在他身上达成微妙的平衡和交融，成了一种独特的气质。像是光与暗交割，内敛又锐利。

陆群扳过我的肩膀，用手虚虚的在空中画了一道符，然后轻轻的用掌心贴住我的额头，仿佛把这个符咒推到了我的印堂里。

我只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微热：“什么？”

“安神符。”他的声音通过接触处传来震动：“林晓，不管多么恐怖，执念的幻境都是假的。只有你自己是真实。”

这两天内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洗漱后很快倒在床上陷入黑甜梦境。也许是安神符的作用，我没有再做什么噩梦。

后半夜昏沉中，耳边似乎萦绕着奇怪的歌声。但很快变成一声细微的惊呼，就再也没了声响。

入职后很是安生了几天，陆群和何朝经常不在公司，我猜是有别的产业要打理。

这天又是愉快的工作日，九点半到公司，何朝和陆群都没在。祝雯雯正在整理一沓文件，看见我进来把文件摔得山响。

孙薇贼眉鼠眼的凑了过来，笑的像个老母鸡，问我到底怎么惹祝雯雯了，自从聚餐她就对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我笑着骂她八卦，打了卡开了app开始接单子。

我一开始挺费解陆群开这个公司到底靠什么挣钱，配送费给的那么丰厚。财务妹子小秦告诉我公司利润还是以配送大件为主，这些杂七杂八的只是顺带的。

只不过大件那边大多都是糙汉们负责，我玄幻文看多了，猜想会不会都是些道门的东西，需要“轻拿轻放”那种。

小秦神神秘秘的问我，何朝是不是在追我——像大家传言的那样——所以才莫名其妙的招我一个女的当配送员，轻活高薪。

我也起了点说笑心思，说没那回事，何总有钱有颜，何苦嫩牛吃我这口老草。

但是人就是这样，我越反驳，她们越信以为真。

说着话就刷到了个代买跑腿单子。我匆忙接了，拎着头盔跑了出去。

到了停车场打开电车我才打开单子的详情，一下子愣住——竟然是让我买一对纸人送过去！

我有点疑心是不是恶作剧，往下翻翻，客户还点名是要天顺祥的。

也许真是要用吧，我叹口气。不就是买个纸人吗，我这几天见识到的可比这些吓人多了。

天气有点阴，有点云青欲雨的憋闷。我一路奔到北京站后身的天顺祥，买了一对一米高的纸人童男童女。

不愧是大品牌，做工非常精美。我骑的是电动车，实在没地方放，只好放在前面踏板上。我腿中间夹着两个纸人骑着电动车呼啸而过，看得路人们都一脸惊悚。

一路飞驰到了东四，在胡同里七扭八绕后，停在了一座四合院前。四合院的外墙很干净，看得出有定期的保养。午后的幽静中，院内的绿枝伸出院墙。

我看大门敞着，就在门环上拍了拍。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院里非常宽敞，也并不是完全的中式风格，而是结合了西式元素，很有几分上世纪初民国的复古气息。正屋被影壁掩映，院灯精巧，廊下植些花木，看来打理的很精心。

一个人影正在弯腰给一株不知什么花修剪枝叶，聚精会神的。

我两只手各抱着一个纸人，感觉自己挺憨的。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说话，只好主动开口：“您好，是崔先生吗？我是柚子配送的，您要的货到了。”

停了三五秒他才抬头来看我。这是个大约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眼神如隼，上下打量我一番。我被他盯得有点不舒服，下意识肃了面容，把纸人往前一递。

他却没接，回头冲影壁喊了一声：“姑娘，东西到了。”

“进来吧。”一个柔弱女声响了起来，我这才明白客户根本不是这中年人。

天还是挺热的，我就想送完东西赶紧走人。于是绕到影壁后面，往正屋走去。打开门的瞬间空调冷气把我包围，我有点享受的眯了眯眼。

正屋里坐着三个人。左侧是一个打扮挺潮的年轻女孩，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上身是白色的泡泡袖露脐装，下身是黑色伞裙，黑色的小腿袜下是厚底的玛丽珍鞋，看着就跟从抖音穿搭的视频里走下来似的。

女孩手里把玩着两个琉璃质地的圆球，正挑眉看着我。

而右首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不到四十的男人。他干瘦得有些佝偻，穿着轻薄丝质唐装，手指上戴着好些个镶金带翠的大戒指，颇有点前朝遗少的意思。

遗少坐立不安，好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带点莫名的同情看看我，又抬头看向了上首坐着的人。

我随他视线看去。主位上也是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皮肤白皙，黑发白裙，如同一朵欲放白莲，很是飘飘欲仙。

她容貌出色，看起来有份恬静的天真。微微咳嗽两声后，她温声道：“是来送货的吧？辛苦了。”

我说没事，拿出单子请她签收。她眼波柔和的望着我，却没有接过来，只问道：“你是新人吗？之前没见过你。”

看来还是老客户，我这才放了心，说我是刚入职的。话音未落，只听左手边的抖音妹嗤了一声：“配送招个老女人，何朝这野路子想什么呢？”

我微一挑眉，就听面前的小白花又微咳一声：“小卓，别闹。”她面向我，目露歉意：“她说话就是直了点，你多担待。”

到了这时候我要是还看不出这俩是一丘之貉的来者不善，那我就真白活28年了。我笑容淡了下去，又说了一遍请签收，把单子怼到她面前。

“陆群这家伙，现在连个活场都能困住。”叫小卓的女孩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菱姐，你要帮他他还不知好歹的拒绝，”

她看向我，目露鄙夷：“我就纳闷了，招个这种玩意难道比你强？”

“作业写完了么？”

小卓不意我会来这么一句，一下子愣了神：“啊？”

我凉凉的直视她：“上高中了吗？准备高考了吗？这次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有信心上一本吗？你爸妈知道……”

我往前走了一步，在她露出的小肚子上扫了一眼：“你一个未成年，出门衣服都不好好穿吗？当心痛经啊。”

“你……”她语塞的看向我，几秒钟后怒极反笑，手中琉璃球流光一闪，直逼我的面门。

我惊了一下，想要闪躲，可周围倏然落下了沉沉黑幕，一瞬间，我就被黑暗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