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夕夜话

第八章 七夕夜话

大明天启六年七月初七，夜灯初上，七夕夜里，坐在小院石凳上，李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他发现，月亮居然不是圆的，在他印象里七夕当是花好月圆的时候，叹了口气，自己居然有了思维定式。

家里有婆子在院里摆好陈放瓜果和焚香的桌子，然后就有姐妹们对月遥遥拜祭祀牵牛郎、织女二星乞巧。而后，一群未出阁的姐妹们叽叽喳喳的围着石桌，在月下掰了一碗水，各自投小针浮在水面，一个个小脑袋盯着水底的月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椎，依此判断睡的手会更巧。外面更是隐约听见欢闹的声音。娟儿跑来兴奋的告诉李燚。

“少爷，外面好热闹，到处都是人，好多卖乞巧物事的。还好没有出去，不然非要被挤扁不可。”

“嗯，知道了。”

“少爷，我们也过去玩儿吧。”

“不去，你自己去吧……”

李燚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的回了二楼房间。姐妹们的活动他没有兴趣，最近身体特别嗜睡，而且明日要去族学上课。娟儿哦了一声也默默地取来灯笼走在了前面。借着月光和昏暗的灯笼，两人慢慢走着。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族学吗？”他小心的走在楼梯上，李燚突然问到。

“奴想去听讲，可奴是女子，先生不让进学堂的。”

李燚心中一动，“那我教你好不好？”

“真的吗，少爷要教奴识字？”娟儿身体转过来，一脸的喜色。看的他一愣，心中准备的一番劝学的说辞却是无用了。随后又释然，古代教育资源匮乏，读书识字对娟儿来说毕竟是是个高大上的事情。

“奴谢过燚哥儿！燚哥儿……真好！”娟儿低着头，细若蚊吟。

宝芝堂后院，吴行简对外面的喧闹充耳不闻，正专心致志的看着医书。吴雪瑶正耐心教椿椿辨认药材。

“这是……炒白术！”

“仔细看，这是黄精！断面是白色才是白术。”吴雪瑶将其掰开断面却是黄色。

“这是麻黄！”

“不对，这是麻黄根，二者虽是同出于麻黄，但麻黄为其茎是发汗解表，麻黄根的功效却是止汗，功效相反。你若抓药，到时错了可如何是好”吴雪瑶一脸严肃。

“小姐……我……我真笨！”椿椿急得浑身出汗，本来记得好好的，今天外面一热闹，心就乱了。

“心静不下来，如何医人治病？下去再背，今晚就到这里！”心中一叹，放过了椿椿，她起身来到庭院随意翻动起药材。

不一会儿却看到椿椿偷偷来到院子一角，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对着月亮一边穿着针一边低估个不停。“变美变美变美……，我要嫁给一个像李家小郎一样的郎君，变巧变巧，手要像小姐的手一样巧……”

正在闭目祈祷，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转身一看。

“啊，小姐！我……我”小丫头吓了一跳，接着小脸一红，支支吾吾不知所措。心想到刚才说的话似乎都被小姐听到了，简直要羞死。

“傻丫头！”吴雪瑶一脸笑容的摸了摸椿椿的脑袋，一时无语。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敲门的声音忽从外面的院子里响了起来，今天本是节庆，她和椿椿也是刚到前院不久，想来又出了些什么事有人摔着或是烫着了什么的，椿椿已经跑去开门，过得不久，一声惊叫吓了吴雪瑶一跳，只见椿椿一路小跑了回来，俏生生的脸蛋喜洋洋的：“少……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啦！”

吴雪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随即一股喜悦和久别团圆的感动涌上心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暗处慢慢走近，看到外出两年的哥哥竟回来了，她不禁两眼一红，两行泪水也止不住落了下来。哥哥吴云东总算是是平安回来了……

走到跟前，吴云东伸出手摸了摸妹妹的脸颊，轻轻擦去泪水。“呵呵，两年了，想不到瑶儿竟长得这般高了呀！”

“哥你……”面对身形消瘦，面有菜色的长兄，吴雪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走，进屋去见了爹娘再说吧”。吴云东摆了摆手，他知道妹妹想问什么，只是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进了里屋，老妇人跟椿椿已经疾步走了出来，坐着的老人也已放下书朝这边看了过来。

“爹……娘，孩儿回来了！”

“儿啊，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吧！”老妇人眼圈微红，走到跟前时，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当初真不该让你跟着你师叔东奔西跑，这次回来就莫再走远了，就在家帮你爹，省的一家人为你担惊受怕。”中年妇人拉起儿子的手担心的说，生怕儿子又要远行。

“回来了就好啊，出去历练一番也是不错，这性子看着沉稳了不少。你师叔既然放心让你回来，说明你足以自立了，这很好啊！你师叔可还好？”老人性格淡漠，也不嘘寒问暖，毕竟人已经回来了，对儿子顺利回来，他是比较欣慰的。一个人能靠着本事平安回来，这本身就是对人的一项极大的考验。自己将来也放心把一切交给孩子。眼下，也是关心起自己那个一直在外漂泊的师兄。

“师叔在西安府就要孩儿回来了，孩儿跟着师叔从家里沿着运河一路向北到了京师，又去了关外，又折返南下到河南、湖广，再后来……就到了陕西。”

“哦，你师叔说什么了没有？”老人微微颔首。

“爹，师叔他老人家留有一封书信，是给爹的。”吴云东递过书信，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说道：“师叔……师叔说这大明要不稳了！”

老人才书信的手抖了一下，昏暗的烛光下，双眼有片刻的失神，漠然不语。满屋皆是一惊！

“莫要乱说，稳不稳你又能怎样？以后都不许再提了”！

“孩儿谨遵教诲！”

“东儿啊，这一路走来，辛苦了，为父知道，这外面不太平。可是若要学有所成，这一遭是必须要走的！”

“孩儿明白的，爹，我随师叔救病治人，这越往北就觉得越糟，越往西就觉得越坏！到处是大旱、水灾、饥荒、瘟疫，这湖广的瘟疫尤为严重。爹，这样下去真的要……”吴云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而又收住了花头，脸上却浮现出恐惧痛苦的复杂神色。这一切都落入吴雪瑶的眼中……

昏暗的灯光下，是片晃动的人影，寂静无声……

“下笔轻一点儿，哎，你老是往上做什么”娟儿吃力的握着手中的笔，满头是汗，可惜就是写不好自己的名字。

忽然，她只感觉一只有力的小手带着她和笔有规律的挥动起来，纸上赫然出现了漂亮的两个字，那就是她的名字。李燚索性一把抓住娟儿握笔的手和她一起运笔。小丫头却不知何时小脸变得发烫起来，楞楞的看着字，连李燚说什么也没听进去。

“字就练到这儿吧，我教你算术”，李燚拿过一张纸在纸上一串阿拉伯数字。李燚走到近处，看着娟儿，先是微微闪过了审视的神情，随后，晃了晃手：“呆子，我刚才说什么了？”

“啊，呃，呃奴……没听清”。

李燚不禁扬起了手，娟儿吓得一缩。李燚终究还是把手拍到了额头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于是又自然地握住了笨学生的手，专心的介绍起来：“这是九个符号，分别代表着九个数，也就是零、一……九，十一呢就这样写，一百一十一呢就这么些，以此类推……”

昏暗的灯光下，李燚忘我的认真讲解着数字的运算法则，娟儿也慢慢进入状态。他讲的极为清楚明了，娟儿似乎是很有天赋，经历了一些教训后，认真起来很快就学会了加减乘除法则，这让李燚颇有成就感。讲了一会儿，布置了一些题就让娟儿做了起来，他则拉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女孩儿专注的写作业，娟儿是3年前淮安发生水灾的时候买的，此后就一直伴在李燚身边，她长得俊俏，有着江南水乡的水灵劲儿，行事间透着如书卷如眉黛般的气息，少女的纯真完美地融合到了说话与行事里。在李燚对于未来的畅享里，娟儿会非常的重要。

他心中明白，未来日子，如果要生活在这个时代，就必须要了解、去适应。一切大概都会是这样的格局了。当个阔少爷，读读书，逗逗丫鬟，做些想做的事儿，挺好的。如果能一直清闲，还不会被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牵涉进去。那么古代的生活，那就更好了。

另一边，刘夫人伺候了刚回来的李孝存宽衣。装饰华贵的房间里，待丫鬟告退后，刘夫人为丈夫揉捏着肩头，她解开了缠住头发的发簪，看了一会儿正闭目养神的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夫君，可曾发现燚儿醒来后有何变化？”

“哦，这几日不是忙着家里的生意，未曾注意。只是听下人说燚儿不怎么说话，每日清晨会在宅子里到处跑，还会到门外坐一会儿。可是如此？”

“这是面儿上的，哎，妾身也说不上来，燚儿是妾身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妾身觉得燚儿心性变了许多，总感觉燚儿看人的眼神不像一个孩子。”

“呵呵，我当是有什么呢，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不打紧的，你莫要担心了。无非是待久了有些闷，等去了学堂，有了玩伴就好了。”他合上手中的账册，刘氏连忙收起放到桌上。

“吴大医曾向妾身暗示，燚儿的病是有人故意动了手脚。也不知到底是谁这么狠毒要害我儿！夫君可查出了什么？”刘氏颇为气愤，仍为儿子的事儿担心不已。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非是外面些生意上的对手，亦或是族里的那些狗东西！欺我主家子嗣不旺！”

说到这里，刘氏也是默然。这么多年，大房二房生出来的都是女子，大房生了两个，二房生了四个，男丁却是只有一个。这让李氏出现了支强干弱的局面，不可避免的让谋些人起了活泛等我心思。

盛夏的夜里，喧嚣的声音渐渐散去，说着夜话的人们带着各样心思也慢慢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