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这一式清心剑

王静春愣的说不出话来，没想过李二少爷剑厉害，嘴也够厉害。

平心而论，二少爷这番话，他王静春不但认，而且认得心服口服。江湖上不由己的事情多了，说开了，想随心，是件难事。

但李二少爷就是要随着心走。惹了他，没事。但要说了剑主或是大少爷，他就要你的命。王静春不怀疑，天子站在这，李二少爷还是敢这么说。

这才是真真的风流人。有时候心境，和年纪好像并无相关。

“二少爷，所言极是。”王静春别扭的开了口，一个京监司的捕头，承认一个二十岁的少爷在天子脚下杀了人是件正确的事，对他来说也不容易。

李二少爷端了杯酒，也不喝，就放在身前。

王静春不是江湖人，不风流也不敢风流。黎明百姓都依靠着他京监司秉公执法，心眼儿里觉得李二少爷说得再对，也不敢让自己沾上半点。

“敬您一杯。”李二少爷看着呆住了的王静春，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王静春只觉着受宠若惊，不解李二少爷这是何意。

“王捕头是正人君子，偏偏因为我这小人行径，误了公事，我虽不说，但也明白。你我隔着辈分，又不是一路人，这杯酒，谢你那日未尽全力，手下留情。”

王静春心想这话听着真是舒心，李二少爷和传言中，当真不一样。

“李二少爷说笑。我王静春在京城候着二少爷。你前几日挡得我一刀，过些年就能一剑赢了我，帮不上二少爷什么忙，但这事，我王静春记得。”

杯盏交错着碰撞在一起，二人喝得畅快，笑得尽心。

……

京城的春来的快，春寒倒不比冬天差上多少。将近三个月的严冬，就这么指缝里跑了。

这三个月是真快。人间日月三千换，剑里春秋大梦前。李二少爷算是明白了山上那些剑宗弟子一日日练剑，也不觉枯燥的原因。

张爷教的尽心，李长安借着天罡剑体，说一句，舞下剑，李二少爷都学得会。张爷啧啧称奇，感叹着当年若是自己也有这两下子悟性，还能败给那娘们儿一样的姬陵。

叹着归叹着，李二少爷的就是他自己的，夺不走，当然夺了也没意义，张爷只是觉得够欣喜，喝李二少爷喝花酒，最常说的就是：“我白头张别的不说，就是看人的眼光够准。当年见了二少爷就觉得亲切，你看，这剑练的，真他娘的畅快！”也不知道是在夸自己，还是在夸李二少爷。

周泽也算是沾了他的光，泡在天元府里就不愿出来。李二少爷张罗着出去买他最爱吃的热乎的核桃切糕，也是笑着拒绝，把头埋在枪法里，埋得够深。

李长安问张爷，周泽如何。张爷仔细瞧了一会，然后故作高深地说了一番：“龙虎之躯，枪最适。枪法沉稳，但不及二少爷轻灵。”

“就不能少和我拽几句酸文，说两句人话？”李长安抱着膀子，白了一眼沾沾自喜的张爷，没好气儿地说了一句。

“这小子，枪练得不错，只不过比起李二少爷，差了点。”张爷摊开了手，如实说着。

李长安想了想，捏了捏手中行云剑穗儿。

“那比起武穆府弟子，又如何？”

张爷倒是想了想，没隐瞒，有一说一：“这武穆府能看进眼的，不多，但有几个，他比不了。”

“都有谁？”李长安见张爷也算了解，追问了一句。

“游文苑子书文，王家那两个小子，他都赢不得。不是现在赢不得，是这辈子怕都赢不得。”

李长安跟着天榜弟子跑了三个月晨功，这三个人，他现在熟。说周泽赢不了，李长安也得认。

“我能赢？”李长安看了一眼嘿嘿笑的张爷，问了一句。

“现在赢不得，将来肯定是赢得了的。”张爷的话很快脱口，李长安心里也有了数。

不过现在这时候，想着和天榜弟子打一场，还想赢，不现实。人榜大比，倒是快了。李二少爷心里没底。挤破头想上人榜这群弟子，最难缠。武穆府不上榜的弟子几千人，大都是家境贫苦，自幼习武。为了这个人榜，拼了命，也不稀奇。

张爷说，不练能力，靠的就是剑法。但学什么都快的李长安，学不来张爷压箱底的白家《清心剑》。张爷说，你现在练不懂清心剑，正常极了。人有七情六欲，不尽相同。别说是你，我的情在什么地方，我都找不到，等你找到了，这就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

李二少爷深以为然。但他现在不想要天下第一的剑法，只想要个能应付得了人榜大比的剑法。但张爷摇了摇头，说剑法这玩意，不能乱来，练一门是一门，不能急。

拿他没办法，张爷总是像老小孩似的。若非如此，这师徒二人也不能处的如此自在。

……

人榜大比也算是武穆府的大事。武穆府的大事，说是京城的大事，也说得。

李长安早早起了，秉着行云，来了武穆府给弟子演武的凌秋武场，挤得费力，才挤到了里面。

虽然是武穆府三榜地位最低的一个，但人榜大比来的人最多。上千人聚集在一起，看着倒是气派。

迟武穆站在武场当间，四下寻摸着。不消想，定是在寻李长安。

见李长安混在人群中满脸不舒服，迟武穆赶紧拿了铜锣，“当”地一下敲得震天响。

“立春之日，举人榜大比！”

上千弟子一下子议论开了，但没人敢下凌秋武场，当那领头羊。这大比看上去麻烦得索人命，但实际也简单。赢的人就打下去，输了便下了，赢得越多，排名越高。

第一个进武场的人，那是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盯着，想要赢得多，第一个下去，不理智-遇到个难估摸的主，到时输了都没处哭。

迟武穆皱了皱眉，畏手畏脚，不像是他武穆府的弟子，刚要发火，就听着西南角有股子骚动。迟武穆可是一直盯着那面，自己那宝贝干儿子，可就在那边。

不出所料，李二少爷拿着剑施施然出来了。其实他也不像做这出风头的人，无奈张爷躲在后面，给他一把推了出去，寻思着要是说自己没站稳，再退回去实在太折了面子，就提着剑上了。

迟晨跟在迟武穆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长安。迟武穆拍了拍手，笑得脸上褶子全堆在一起，合不拢嘴。

“晨儿你看，长安这胆识！这才是成大事的人，干什么像什么。逢春院的老鸨前些日子天天来我这武穆府要人，说姑娘们想他想得抹眼泪。拿姑娘拿得住心，拿剑也是深得法门啊。”

迟晨不信爹没看清张爷在背后推那一下，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李长安进了凌秋武场，便收了嬉笑表情，白袍子随着风动，看着有股干脆的凌厉劲儿。

李二少爷上了武场，人榜弟子都得在心里盘算盘算。都说李二少爷是个睚眦必较不折不扣的纨绔。一品大员的儿子都因为几句话送了命，自己这家室背景，真赢了，怕担不起责任。

有人怕，就有人不怕。虎将哪里都不缺，武穆府自然不例外。李二少爷拿剑看了一圈，没等看完，就有人高喊了一声，上了武场。

来人李长安不曾见过。毕竟武穆府弟子几千人，想认全也没这时间。那人豹头环眼，一张狰狞脸上黑中透亮，手里滴溜溜转着把长鞭。

“李二公子，钱某来战！”这姓钱的弟子竟然扯着口公鸭嗓，听得李二少爷寒毛直竖。

“剑宗李长安，请指教。”李二少爷行云出了鞘，三尺六寸精钢剑折得日光闪目。

“这一场，李长安难赢。”迟晨淡淡说了句：“钱家的钱三保，武境二品上界，用长鞭，也算是诡秘难捉摸的兵刃。李长安内力全无，想赢，难。”

迟武穆没想到这姑娘还真会开口评一评场上局势，恍然间愣了个神，刚要说什么未必如此，李二少爷便动了。

三尺长剑自然垂下，李二少爷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里竟然全是杀气。

钱三保可认得这杀气。钱家做的是皮草生意。自己从小到大，在山上打猛虎恶狼的时间比在京城的时间都长。这杀气不像有假，像极了那山上残暴的虎王。这李二少爷一介纨绔，难道真是个杀人如麻的人屠？

张爷眼睛一亮，拊掌笑着：“清心剑可不是这样用的，但弱冠的年纪，能有这般感悟，说他剑之奇才，不为过。”

那不是杀气，是仇恨。李二少爷闭着门悟了十几天的清心剑法，也就摸到点这么点门道。

这剑里想要有情，人先要无情。二少爷如今的剑，却是剑也有情，人也有情。这不对，但如今看来，也有用。

一道剑光从行云之上劈砍而出，看着慢，躲得开，但钱三保只觉得自己的脚长在了原地，动不开，二品上界的内力被压制地像是一坛死水，运转不得。

认命地闭上了眼，手中长鞭死死抵在身前，但他知道，这一剑，自己挡不住。

轰的一声，武场上烟尘四溢，烟尘散了，才看见李二少爷依旧拿着剑，白袍依然整洁素白。

只是钱三保，直直躺在了地上，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