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情字可是好风景

迟武穆半晌没说话，虽然猜到了半分，但不敢说，更不敢信。当年天罡剑体一出，整个大周便无人不知李长宁。羡慕的多，更有一大半觊觎的。

因为天罡剑体虽难得，却可以抽骨来夺剑体。李长宁的天罡剑体，便被南蛮子下了阴招，生生抽骨扒皮给夺了去。

如今李长安剑入空灵，再加上张爷亲口承认，是天罡剑体没错了，可迟武穆一时间竟然不敢说这是件幸事还是坏事。

深深看了眼乐呵的张爷，迟武穆竟然深深行了一礼，说了一句：“白前……张爷，长安，便交给你了！”

这次，张爷没躲。上次在皇宫不受迟武穆的礼，是因为地位，异姓亲王给他一介草民行礼，不合礼数。而这一次，他受了，点了点头。

这是李长安的干爹，是他在世仅存的亲人，给李长安的半路师傅行的礼，张爷受得心安理得。

凌秋武场上，李长安的剑愈发难以捉摸，时而势若奔雷，又时而如鸾翱凤翥，一剑叠着一剑，满天剑光。只让人觉得“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周泽只觉着自己就像先前十七个败给长安的弟子一样，毫无还手之力。那剑光中紧紧裹挟的刺骨剑意，让人从脚底冒寒气，直入脑海。

迟武穆和张爷，天下闻名的两个绝顶高手，都看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李长安脚蹬草履，如登云梯的模样，张爷只想起白家前辈白九儿，想着前辈当年在洛阳山上以一当九，大败号称皆可列天下前十的那九人，怕也是一样潇洒快意，山河色变。迟武穆就这么呆着，没来由地想起李长宁下山后自己最后一次见他的场景。那孩子冷毅，但剑里也有一剑可挡百万师的好风景。

不知为何，二人极有默契地一同转过身，一个说着“今日风大迷眼”，一个说着“京城春够寒，凉的掉眼泪”。

周泽收了枪，今日他败了。这结果说实话他没想过，但输长安，心里不难受，输得心服口服。

李长安落了地，眼里清明可视。这一次，台下先是稀拉拉有些叫好声，再一会，几千人齐刷刷叫着李长安的名字。

没人不服！周泽出没出全力，大家都看得清楚。那一杆八尺钢枪处处出得恰到好处，力道十足，他们任何一人对上，都只有被打趴下的份。

李长安赢了，赢得畅快，他们根本看不清，只知道武场上一剑一枪拼的惊险，招招拆的快打的狠，就足够了。

这些天大地大不如拳头大的武穆府弟子，再去看白衣胜雪的李长安，已经不再是剑宗李家二少爷，而是剑技傲人的剑客李长安。

李长安馋着周泽，不停留，一步步向台下走了。这一场打完，李二少爷也没了力气。刚才打得畅快，停下来才觉得胳膊直发酸，身上累，心里也累。

“长安，你这剑好生厉害！”周泽想夸夸李长安的剑，但想来想去，脑子里空无一物，就用了个“好生厉害”，意思能说清，就够了。

迟武穆猛然想起，和张爷说话的功夫，迟晨还在自己身边。

回过头去，看着迟晨的肩猛烈晃动着，哭得说不出话来，迟武穆长叹了一声，怕是响起李长宁了

都说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所以当初迟晨去燕山寻李长宁，他不拦着，到了如今，也无端端地有些后悔。

女儿这性子像他，认准了一人，那就剑里剑外都是那人。只是苦了女儿正好的年岁，便没了炽热，心里头死寂着如枯水。

迟晨希望李长安像他哥哥，像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玉人，看着李长安，也就看到了李长宁。又希望他不像，免得夜深了秉着烛受冷，都想远远看上一眼。身子冷不说，反倒寒了心。

如果这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公子，是他哥哥，该有多好。

迟武穆没再待在凌秋武场，女儿哭他最见不得。平日里给迟晨摆严厉脸色习惯了，便不想让迟晨见了他难过。

张爷大笑着跟了上去，人人都说白家出的都是超脱凡尘的剑仙，唯有张爷，自打输了姬陵，便细细地去品着人生百态，人心都是有温度的，张爷最喜欢这一点。

人榜大比没停，但这第一第二毫无悬念。李二少爷施施然下了场，倒是少了些乐趣。

答应了周泽去买切糕，李二少爷绝不食言。周泽最喜欢吃热乎的核桃切糕，京城有是有，但是不好找，卖切糕的大娘也不是天天都出摊。李二少爷又一次好奇，特意去问了问大娘，大娘说，他儿子参军去了，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一得空，就来卖切糕了。

大娘的手艺没得说，本来甜腻的切糕被大娘做的清口怡人，李长安很喜欢。

李长安也不知为什么，周泽好像吃得没那么开心。本来就纳闷，他这性子，怎么会喜欢这种甜得粘牙的小玩应，便问了一句。

周泽说，没有迟晨做的好吃。

李长安猛然想起，偌大个剑宗，除了迟晨，没人会做这东西。本来是专门做给李长宁的，又有些不好意思，便每次都会多做出来许多，每逢节气，剑宗弟子都盼着，不得不说，迟晨做的桂花糕，比起大娘的手艺来，还要好上半分。

可看着周泽的眼神，好像并不只这么简单。

再看向周泽，却发现这憨厚的七尺男儿，竟然没来由地脸一红，眼神不断躲闪着四下打量他的李长安。

李二少爷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不会看上迟晨了吧！

“周泽，你该不会是......”

“哪有的事，可没有，可没有，迟晨姑娘喜欢大少爷，我在剑宗这么多年，哪能不知道。”周泽嘴上这么说着，却是吞吞吐吐，李二少爷别的不敢说，男男女女这些情上的事，懂得不能再懂，周泽这模样，哪还能有假？

想着劝劝周泽，告诉他迟晨那顽固性子，一心只想着李长宁，怕是难多看他一眼，但这话也说不出口，因为周泽自己也明白，迟晨连他的名字都未必知道，何谈知晓这难言心情。

真是痴人多。李长安咕哝了一句，狠狠地咬了一口核桃切糕，递给大娘几两碎银，大娘差点没敢收。

让周泽回了武穆府，自己则去找张爷了，周泽这档子事，让他心里怎么都有些堵得慌。

张爷没去逢春院，倒是让李二少爷多少有些意外，城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

最后还是在城头那棵几人高的柳树下找到了张爷。

见了他，张爷挥了挥手：“二少爷，这呢。”

李长安靠在柳树上，和张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张爷，你年轻的时候，就没想过找个芳华绝代的女子，丢了剑找个山林，烟火一辈子？”

张爷还真极认真地想了想：“说实话，没想过。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剑，都是天下第一，云阳仙也是个俊俏的主儿，只是那时只瞧得到她的剑。”

“那你呢，二少爷。”张爷笑着问了回去：“现在也练了剑，身怀天罡剑体，就不想要那天下第一的名号？”

李长安听张爷提起他的天罡剑体，也不惊讶，张爷看得出来也正常。

“天下第一高手没兴趣，可能，这辈子想做的，还真就是天下第二。”

张爷挑了挑稀疏的眉毛，看着有些好笑：“怎得放着天下第一不做，偏偏看上了天下第二了？”

李二少爷眯起了眼睛，远远眺着：“天下第一，是爹的。我败了云阳仙，再封了天下第二，爹这个天下第一也能让世人记一辈子。”

张爷叹了口气。“剑主还真是有个好儿子，不过二少爷，这话你和云阳仙说一遍，她现在就能让你赢去。”

“怎得这么说？”李长安倒是不知道他们这一辈人的事，问得干脆。

“其实云阳仙当年差点做了你娘。你娘也是出现得早，要不然......”

李长安瞪着眼，天下第一桃花脸云阳仙，竟然当年也能看得上爹。

张爷嘿嘿笑着：“别以为习武的人脑子里便都是剑。人非草木，看他说不说罢了。大少爷也欢喜迟家姑娘，只是没说。我也看得出周泽那小子看上了迟晨，你们这些年轻人，喜怒哀乐放脸上，我都看得清。”

李二少爷寻思着这一趟算是没白来，刚要问问张爷，周泽那麻烦事如何是好，就看着张爷拖着那装剑匣的包裹起了身。

“至于二少爷，厌喜都不放在明面上，难看出来。”张爷拍了拍身上泥土：

“不过二少爷心里也有人了，是也不是？”

李长安嗤鼻一笑，烟花柳巷里那么多可人姑娘，自己都没动了心，张爷这么说，倒像是在胡诌了。

“皇室公主可是不好娶，二少爷八台大轿，也不一定抬得回去！”这声音越来越远，李二少爷却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那个疯丫头，我也能看得上眼？”随口嘟囔着，李二少爷扫兴地转身进了城。

只是二少爷自己都不晓得，见了姑娘从不脸红的他，姬青萱面前却连话都说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