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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贪食忘忧果的女孩5

第4章 贪食忘忧果的女孩5

书名:刑凶实录作者名:一地冰碴儿本章字数:5023更新时间:2021-12-27 16:44:22

半个月过去了。

半个月当中,汤河24小时处于全透明状态:每天早上7点钟准时起床,7点半骑摩托出门,8点钟已经是斋堂厨师的身份了。正午12点钟下班回家后,他先休息一小时,再开20分钟摩托,去健身房健身和洗浴,傍晚6点左右重新回到家,吃晚饭,看电视,用手机打游戏,然后10点左右睡觉。他独居租来的单室楼房,几乎没什么朋友,半月内只给乡下的父母打过几通电话,每次平均5分钟,简单问候倒也够用。假使这样的作息再持续半个月,他一定会是一个无比平凡的大好青年,像煎锅一样㸆干马格他们最后一点耐心。最终,在第16天头上,汤河波平如静的日子被一个人打破。

此人骑了辆轻型摩托,当晚9点半停在汤河家楼下。他上到3楼,在感应灯下轻声敲门,汤河轻声打开了房门,让进他以后又轻声关上房门,这一切,从监视用的尼桑车里都看得十分真切。本来,侯德云动用了县局的关系,打算为汤河弄一套更高级点儿的监听监视装置,临门一脚却出了闪失,那套设备被一张批条捷足先登了,批条来路神秘,总之老侯惹不起。

夜半来访的那个人是A,强奸案报案人当中年龄最大的那个。

亮灯的窗口映出了两个头影,褐色窗帘拉得十分严密,头影只是偶尔随身形晃动,很显然他们是坐在椅子或沙发上。时间过去了将近一小时,两人都站起身来,走向房门口。A从开门处出来,一层层走下楼梯,步伐看上去像跳跃的音符一般轻松愉快。他开动自己的摩托,朝来时的方向开。

途中,闪着警灯的警车拦下了A,“例行检查,”走下警车的何震西对A说。A掏出F证,一脸的不在乎,何震西扫了一眼就扔还给他,道:“还有你的身份证。”

A拿不出身份证:“忘带了,放家里了。”

“不带身份证,怎么证明摩托车是你的?”何震西瞪着眼睛说。

A说: “确定身份好办呀,可以跟我回家呀。”

“去派出所一样能确定你的身份。”何震西已经没有跟A兜圈子的耐性了,直接命令道。

此刻,马格那部尼桑从警车跟前悠然驶过。

A发觉状况不大对头,已经是在半个小时以后了,警察想要知道的不仅仅是身份证那么简单。他深更半夜出行是什么目的,干了什么以及见了什么人,警察全都感兴趣。A的额头开始渗出油汗。

“你们不能这样对我。”A说,我报过案,帮你们抓住过坏人。”

“想起来了,”马格双手插兜在A面前站定:“你是那起强奸案的报案人之一。”

“对对对,就是我。”

“你去汤河家干什么?”马格瞪着A。

A对此问显然缺乏心理准备,他像被这句讯问烫着了似的哆嗦了一下,他想迅速镇定下来,可他抖动的身体不予允许。

“见、见个朋友也、也犯法吗?”A结结巴巴回答道。

“见朋友?”马格挑起一道剑眉:“你跟汤河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朋友?”

“在......健身房。”

“哪家健身房?”

A说出汤河常去的那家健身房的名字。

“去撸铁?”

“是的,有时候也练拳击。”

“你多久去一次健身房?”

“经、经常去、去......”

“最近也经常去?”

“是、的,是。”

“从几点到几点?”

A用力想,眼珠朝右翻,一时卡了壳。

“我怎么没在健身房见过你?”马格厉声喝问道,诈术他可是最拿手了。“你在撒谎!为什么?”A的脸惨白得像冰块儿了。“7月24日晚10点,你和B、C报案,当天也去过健身房吗?”

“不,我不记得了。”A浑身抖似筛糠。

“当天有没有联系过汤河一一打手机、发短信或者微信?”

A抖得太厉害,屁股下面的椅子好似平空钻出了一百根钉子,坐都坐不稳当了。

A崩溃了。

......

据 A交代:他偶尔会去那家健身房,目的不在于健身,而在于欣赏穿着大胆奔放的健身妹子。就是在那期间,他结识了汤河,去吃过温泉寺斋堂,每次买单的都是香积厨汤河。

对于A,汤河的肌肉和神秘气质比他炒的素菜更具魅力,他觉得汤河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可以跟他混出名堂的大哥。

7月24日下午,汤河给A打电话:“我得到一个信息,可能今晚要有一场好戏,非常刺激,非常暴力,你想爽一次就再等我电话。”晚上8点半钟,A终于等到了汤河的第2通电话:“我看见你了。你假装歌会没意思,带着你那两个小弟,往‘013’民宿那个方向走。幸运的话,你很快就能撞到比好莱坞电影还要爽的场面了……你想报警,跟警察玩儿一回刺激的游戏也OK。”

“然后呢?”马格扯过一把椅子,俯身坐在A的对面:“说出来,你还有立功赎罪的机会。”

“我以为汤河给我看的刺激是那种事一一民宿里假夫妻经常干的一一谁知道竟然是......”

A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一副筛完了糠的神情。

“继续交代。”

“没了。”

“全交待完了?”马格咬出一根烟,点燃,将烟雾全扑到A的脸上。

“全、全交待了。”

“信不信你现在很危险?”马格又朝A的脸上喷出一口浓雾。“刚才你去汤河家里,拿到了一笔钱对不对?”马格用捏着烟的食指戳向A的夹克衫,夹克衫左侧的里怀兜里鼓鼓囊囊的。“你拿了汤河的封口费,答应不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但是汤河会相信你吗?他能确信你不对警察说吗?”

“你的意思是一一”A的眼中浮现出一层恐惧:“他要杀我灭口?”

马格将烟蒂丢在脚下蹍碎:“你脑子一点都不笨嘛!”

“没道理啊!”A带着哭腔道:“案子不是那个叫刘易的小子干的吗?汤河为啥要杀我灭口?没道理啊!”

“当然有道理。”马格猛然抽出A夹克衫右侧衣袋里的手机,手枪似的指着A:“那天晩上,案发当时,你和B、C一起走进现场,虽然是3个人都在现场,但有手机可以照明的只有你,其间你不仅看到一个血泊中的受害人,还看见了床上受害人的手机。当你用自己的手机报了警,B和C先后逃出屋外之后,你却起了贪念,一转身拿走了被害人的手机......你以为那事干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是你错了,汤河知道了!”

“是我财迷心窍了,”A再次崩溃,涕泪交加,“我想给女票买部手机,可是钱一直没攒够......我也纳闷儿了,警察都查不出的事,汤河是怎么知道的?”

“那部手机现在哪里?”马格道。

“我把卡扔了,卖给了二手店……这钱我还,我马上还,你们别抓我就行。”

“手机里的信息你也处理掉了?”

A点头。

“交待你看到了什么信息?!”

A只看到刘易给来玉芬发来的一条微信:“CD出了点儿问题。快来‘013‘!”

汤河当夜被抓捕归案。

抓汤河时颇费了一点周折。事前没料到他枕头底下还藏了把菜刀,鸣枪示警都来不及了,近距离射击又担心误伤了自己人,只能徒手抓捕。早年学过武术的汤河,再加上摆弄了好多年的那把中华刀,让赤手空拳的马格费了不少工夫,还差发丝那么一丁点儿距离,马格的颈动脉就有麻烦了。这会儿在审讯室里,马格脖子上还贴着创可贴。而快腿倪康在追逐汤河时韧带拉伤,不得不弄了根手杖先用着。

相对于抓捕,审讯要简单得多。汤河几乎全程自述,录音都快跟不上他的语速了一一

“7·24”强奸案是我策划的,但我没想到刘易打乱了我起初的计划,结果也远比我预想的血腥。

我喜欢来玉芬,从小就痴迷那个像水果一样甜脆的女孩儿。刘易那种怂包根本配不上玉芬,越长大越不配,玉芬怎么就偏偏喜欢刘易?就因为他有一把破吉他?

来玉芬上了班,接触的人多起来了,渐渐的我发现,她其实连刘易也不喜欢,香水镇装不下她的心。我又高兴又悲伤,我可怜刘易也可怜自己。

刘易怂,但不傻,他跟我说,来可儿听了来玉芬的歌,很欣赏,很快就能帮她红起来,“她迟早要飞出去的”。我问他:“那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啊?她飞了,你爸找谁抱孙子去?他还不把你下边那玩意儿割了喂狗?”刘易哭丧着脸问我:“哥,那你说,我该咋办呢?”

来玉芬刻了一张CD,拿它当宝贝似的每天带在身上。不,宝贝这个词儿还不太精确,让我想一想一一翅膀吧,对,她要飞,就得有翅膀。那张CD就是玉芬的翅膀,所以她要天天带在身上。

我告诉刘易:“你必须赶在来可儿拿到那张CD之前拿下玉芬,否则你就没机会了!......借口就是CD个别的地方有瑕疵,你要帮她修正,好给来可儿一个完美的新人形象。”这个主意高明吧?来玉芬果然乖乖地交出了CD,又把‘013’的钥匙交给了刘易一一因为民宿距离‘7·24‘歌会会场很近,又在室内,便于修正歌碟。

当晚9点15分吧,来可儿唱完了第1首歌《在希望的旷野上》,刘易还没赶到会场一一当然不会来了,因为那个时间他照我说的,正溜出歌会会场,往“013”方向走呢。

来玉芬焦急万分,打电话催。刘易照我教他的做了,不接电话,只给来玉芬发了一句微信:“CD出了点问题,快来‘013’!”来玉芬当然要去看个究竟,连来可儿第2首歌《伤心理由》都顾不上听了。尽管夜已经黑了,她快跑着离开会场的样子,我从远处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是螳螂和蝉,我是黄雀,我也随后赶往“013”。

我起先的策划是:刘易一见到来玉芬就扒光她的衣服,作欲行强奸状。因为我提前安排好了A,叫他带着B和C去“013”,当场撞破他们,那样一来,刘易就是强奸未遂,来玉芬就成了丑闻女主,自然而然,未来所有的机会就都能由我来掌控了。可是,A那个小王八蛋,偏偏来迟了。而且刘易那个我心目当中的怂包蛋,居然真把来玉芬给糟蹋了。来玉芬当时拼命反抗,刘易那个傻子被吓得更傻了,抓起枕巾拼命去捂来玉芬的口鼻......来玉芬渐渐不再挣扎了,刘易像丧家犬一样爬下她的身子,没命地朝他自己家的方向跑了......

我和刘易一样,起先也以为来玉芬死了。但当我摸到她的颈动脉,发现还有气儿,可是我一眼就看到刘易射出的那滩东西了一一你们能体会到我当时内心的痛吗?我心爱的女孩,在我一手策划之下,竟然在我的眼前被玷污了……我疯了一样骑到了她的身上,拼命地发泄......我不是在干她,我干的是这个荒谬的世界,干的是我这狗日的人生......

可能因为我动作过于激烈了,很快,来玉芬被我弄醒了,她一边尖叫,一边伸手来抓我,想撕碎我......过去那些年和当天晚上所有的仇怨一齐在我心头爆发了!

我用枕巾包住床头柜上的烟灰缸,不管不顾地朝她的头上、脸上砸了下去,砸了下去……她最终不动了,我也恢复了理智。我忍住不射精,用枕巾擦去了所有我觉得可能留下的指纹,又用它包住浴室的塑料盆接水,冲掉室内外的鞋印。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跑出了院门,猛然发现我的鞋是湿的,我当时就想,干下这种事,早晩都是要吃枪子儿了。但我想晩不想早,哪怕只用几年时间过完今生最想过的日子再去死也值了。所以我想出一个办法,帮警察一个倒忙:我先是鞋尖朝着刘易家方向走出10步远,等到完全看不到鞋印了,我又把鞋子脱下来,沿反方向跑回我自己的家。我的衣裤和鞋面上沾了很多血,我把它们都剪成了碎片,裹上深色塑料袋扔到垃圾站,又花了1个小时在淋浴喷头下彻底冲洗身上的血迹。然后,我一头栽到床上,枕头都没枕就睡过去了……

......

院落中静悄悄的,袅袅升腾的梵香和来玉芬房间里传出的《大悲咒》,使这宁寂愈加沉郁幽深。

CD和索尼专辑播放器,都是来可儿从北京寄回来的,一同寄来的还有来可儿为来玉芬重新整合的一张CD,里面有来玉芬原创的歌曲,还有来可儿清唱的那首成名曲:《贪食忘忧果的女孩》。

来母端来了3杯茉莉花,因为来客除了马格和佟铃,还有刘长乐。刘易火化已经快一周了,刘长乐每天都来坐上半天,来玉芬床头小木头桌上的水果显然就是他带来的。佟铃摆放剑兰和康乃馨时,稍带嫌恶地避开了那些水果。

来玉芬犹在静静地睡着,结满了痂的面容依然恐怖,但恐怖中却交织着一丝安恬。

来母比马格他们上一次见面时气色好多了,上茶时没再溅出茶汁。由于刘长乐在场,气氛略显尴尬。来母将《大悲咒》调换成来可儿的歌《贪吃忘忧果的女该》一一如今她做这件事已经相当熟练了一一每天循环播放,像是一个专职的DJ。

刘长乐刮掉了胡子,看上去也并没那么苍老。他今天穿戴整齐,身上也不带些微酒气。或许是感觉眼下的自己是个多余的存在,刘长乐去到隔壁瞧了一眼来兴福,就要告辞。

“我明天再过来。”他拦住送到屋门口的来母说,又越过来母头顶,怯怯地招呼马格:“警官,我有点事儿,出来跟你说行不?”

马格跨出了屋门,走到院子里。刘长乐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给马格。他们点着了烟,抽了几口。

“我想把刘易的手机给你......我知道你们在找它。”刘长乐说。

“你不打算留作纪念了?”马格道。

“人死如灯灭,留下也没啥意义了。”刘长乐仰望着天空中秋风吹散的一块流云,“明天我就送过去。”

“行。”马格吐出一口烟。

刘长乐收回追逐流云的视线,陡然间,他的眼角掠过一丝夹带悲凉的狡黠:“你们管它叫物证吧?我上交,算是替刘易赎罪。其实,那天晚上是我从刘易手上没收了手机,我猜手机里肯定有你们要找的东西。我儿子太傻,太怂,不会想到这些的......你一定想知道我把手机藏在什么地方了吧?”

马格不禁笑了出来,警察有时候也很傻,傻得可怜。

“想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又没那么想知道了。”马格把边说边将烟蒂收入便携式烟灰袋。

“你已经知道了?”刘长乐眼角的那一丝狡黠被惊愕的神情抹掉了:“在哪里?”

“你有酒坛吗?”

“......有......”

“在你的酒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