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十一年后

历史总是在被掩盖和揭露中曲折的前进。

皇后邢婉儿的死在人们津津乐道中渐渐被忘却，皇帝与新任邢皇后依然甜蜜，相敬如宾，连最爱挑事的御史也称赞小邢后是一代贤后，只是后宫再也不是一帝一后格局，皇帝在众大臣的劝谏之下，重开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皇帝的后宫也充满了如花的莺莺燕燕，曾经皇帝为了大邢后触怒先帝，并且拒绝纳妃的往事再也无人提及。

王朝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度过了危机，再次回归平静，皇帝也变得从善如流，政事由内阁大臣处理，朝中诸事皆按法度，皇帝也乐得在温柔乡中去寻找自己的喜好。

陈浮生出生之时内乱已经结束，那是一个梁燕边境的小山村，名曰观音岩，人们更喜欢叫他它关人岩，只因村子四周皆是高山峻岭，中间一条河穿心而过，如果把河口堵上，人们只能困死在里面。村落依山傍水而建，高高低低的房屋坐落在南河两岸，颇有一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虽然处在梁燕边境，但是此地离距武德皇帝北击燕军之地雍州尚有数百里之远。观音岩属雍州在并州西南，故而武德朝的生死之战似乎与这里没有什么关系。

陈浮生的家并不在南河两岸，而是在距离村落五六里之外的一个叫孔家湾的小山沟，虽说叫孔家湾，但一个姓孔的都没有，陈氏家族早已在这里安家落户。

这要从前朝说起，孔家家主逃难到此，原本靠打铁为生，但是精明能干，他攒了些钱就用钱买地，用地收租，如此鸡生蛋，蛋再生鸡，渐渐的整个观音岩的地大都姓了孔，孔氏家族渐渐庞大，孔氏便决定分家，于是广寻阴阳先生算得一良辰吉日，待孔家满一百口就分家，而今已经九十九人，新娶的孙媳妇也有了身孕，只等出生就可分家， 不料分家之事还未准备好，土匪就进了门。 孔家男丁被缚而杀之，女眷也皆被先奸后杀，连怀孕的孙媳也没逃过厄运，而后土匪一把大火将孔家庄连同孔家百口化为灰烬。

陈家和整个观音岩的人皆是太祖皇帝登基之后强行迁移而来，当年雍州和并州响应先帝起兵造反，观音岩的先民也准备造反，于是一边打造武器，一边请方士占卜，准备抽签以测凶吉，不了料那方士却说：“抽签不抽签，死在南河边”，村民怒而杀之。而后起兵却被官军堵在了南河口，一村老少皆被斩于南河边。

不得不说，遇到算命的准没好事！

雍、并二州也因战乱十室九空，雍州和并州半是平原半是山区，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子民好武重义，因此北燕觊觎多年，大梁先帝得天下之后遂移淮南之民于此，轻赋税，广屯田以抗北燕。

因此陈浮生理论上应该是淮南人，不过当年先祖被强迁过来时身无长物，族谱早就丢了，而今已经过了三代，陈家人连淮南在哪都不清楚了。

一转眼已是二十一年之后，此时十月的观音岩，群山已经不再是单一的绿色，落叶开始纷飞，秋意的萧杀凄惨开始显现。

陈家的院落并不在孔家旧址之上，而是稍稍靠左一点儿，昔日的孔家庄早已长满了银杏树和桃树，而今连墙体都不见了，除了地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些瓦砾，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陈浮生自儿时起就喜欢跑到那里去玩，树木才生长了数十年，银杏并不够高大，浮生更喜欢爬到桃树之上，找寻一个枝桠，读一读书，看一看天空，有时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陈浮生是一个读书人。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陈父哪里懂这些。他是一个手艺人，并没有上过学堂，靠着种田和制作土鞭炮为生。

自太祖开始梁国虽然有战乱，但都未波及到这里，几十年来，此地的老百姓虽不富足，但靠着勤勉，生活的也还过的去。陈父虽没读过书，但是不希望儿子再种地，反正家里有饭吃，于是就从小就把浮生兄弟二人送到县里的学堂读书，兄弟二人回到家里只要在读书，就从不安排他们干农活。这也是浮生喜欢跑到孔家庄去玩的原因之一，每次父亲都以为他去读书了便可以偷懒。

陈父虽让浮生读书，却并不指望他做官光宗耀祖，只希望他以后找个清闲的差事，别再呆在山里握锄把儿。自古除了改朝换代之时，平常山沟沟里头又出了多少做官的？陈父虽不知书，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陈浮生的兄长读了见年书后就到了城里的当铺做学徒，后来因为聪明能干，娶了掌柜的女儿，而今也算半个掌柜的。只是门不当户不对，加上掌柜的女儿又挺厉害，总是矮人一头。他整天忙于生意，只是偶尔回一趟村里。陈家的老大有出息，村里人还是很艳羡的。至于陈家老二嘛，就不好说了。

由于离学堂远，陈母在鸡叫之时就为两个儿子做好汤饼，待儿子们吃饱，就一路送他们到南河边上的渔船之上方归。每日清晨观音岩村的人都会乘船到县里售卖地里的瓜果，陈氏兄弟就可以和他们一起去县里上学，傍晚再和他们一起回来。一路上有老乡的照顾，陈母可以放心。

村里也有其他人把孩子送到学堂里去，陆憨儿也曾和陈氏兄弟一起去上学，然而三字文，百家姓半月也学不会，去十天九天手都是肿的，实在受不了，加上同是一个村的陈氏兄弟总是第一个放学，在船上等他一起回家（学会了功课的先放学）陆憨儿脸上挂不住，心理压力大。安慰自己反正当不了官，就不再去了。

人生不相见，动入参与商，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谁也不知道命运会怎样。陈浮生相比兄长自然是不幸运的，十八岁准备娶亲，对方是城中一个药店郎中的女儿，由哥哥操办的，然而还未下聘，皇帝选秀女的圣旨就到了，浮生还没见到媳妇的面，未来媳妇就被县衙的马车带走了。药店郎中自觉对不住陈家，恰巧他给常给县令看病，就在县令面前讨了个人情，县衙缺个账房先生，就让陈浮生补上，结果还没干几天，工钱都还没有拿到，县令就嘎嘣死了，新任县令岂会用前任的账房？于是找了个由头就把浮生打发回去了。这么一来二去陈浮生啥也没落着，混到二十一岁还在家天天游手好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