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平庄

　　刘书槐家的院子不算大，除了堂屋还有一间偏屋。

　　现在正房让给了郭麒云，他夫妇二人则住在偏屋里。

　　两间屋子都是土屋，只是堂屋在外墙上包了砖，不过已经脱落了不少。

　　屋上的砖瓦看上去已经好久没换过了，但好在相对完整，比庄里一些茅草房要好得多。

　　刘书槐热情的招呼郭麒云,说今天要带他四处逛逛，郭麒云欣然同意了。

　　刘书槐一边带着郭麒云在庄子里做着“自助游”，一边给他讲解着大平庄的情况和风土人情。

　　大平庄地处凉城县的东南角，再向南，过了马头山就是长城，长城的另一边就是山西的地界了。

　　大平庄的西北边便是大孤山，也就是郭麒云的基地所在。

　　此时的乡镇并不像后世般设有政府机构，而是根据县城的区域划分来管理。

　　大平庄属于凉城县五个辖区中的第二区，区公所设在东北方向六公里左右的天成镇。

　　凉城县的地势属于四面环山，中怀滩川，故而水草充盈，物产丰富。县城往西十多里便是后世内蒙古境内有名的咸水湖之一，岱海。

　　目前庄里有五十多户人家，三百余村民。

　　庄子附近有些耕地，主要种些土豆、小米、黄豆、莜麦等，也有一些牧户养些牛羊。

　　大平庄附近树木并不多，只是三三两两的偶尔有一处小林子。在这三九隆冬的季节，举目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的荒原。

　　后世少有的蓝天白云一望无际，让人的心情也觉得开怀不少。只是荒原上的大风时不时的夹杂着雪沫袭来，不由得让郭麒云紧了紧衣领。

　　牧羊人赶着十几只羊，在这荒原中穿梭寻找枯萎的植物根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朵朵乳白色的小花在随风飘荡。

　　不过，据刘书槐说，这几年夏天大旱，冬天暴雪，粮食收成锐减，人都吃不饱饭，牲畜也是不断地死亡，庄里所有的牲口加起来也就只有不到一百头。

　　由于长期的战乱和匪患，原本养在庄外的牲畜和家禽现在都是白天在外散养，日落前则赶回庄子。

　　这让本就“五味掺杂”的村庄里更多了些牛羊的粪便味道。

　　天灾人祸使得大平庄的人丁也大不如前，一些屋舍院子都是空的，这也为安置这些牲畜提供了便利条件。

　　庄子的整体外观近似正方形，东边是庄口，有道木质的栅栏门，庄内散落着几十个破败的房屋，四处都是坑洼的土路。

　　庄子的中心有一个小空场，其两侧各是一座观音庙和一个破败的戏台子。

　　一旁的歪脖树上还挂着个铜锣，庄里有个大事小情儿的，刘书槐敲敲锣吼两嗓子乡亲们就会到这里来开会。

　　庄子里在外活动的人很少，几个衣衫破烂的孩子偶尔聚在一起蹲在地上玩着什么，他们的衣服大多不合体，一看就是用大人的衣服改小了穿的。

　　偶尔看见的一些村民，也是衣衫褴褛、囚首垢面、鲜有生气。

　　他们衣服上到处都是破烂的补丁，很多甚至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这几年乡亲们饿怕了，也穷怕了。一天能吃上两顿稀饭就算是富裕人家，多数人为了不饿，就少动少出门。就是有了屎也憋着，先把肚子占了，省粮食。。。”

　　刘书槐一边走，一边和郭麒云说着。

　　大致了解了大平庄的概况，刚刚经历过如此多变故的郭麒云身体也感觉有些吃不消了，遂同刘书槐一道回去了。

　　午饭期间，连着吃了几顿粗杂粮的郭麒云就有些不适应了。

　　那杂粮面的饼子就像是窝窝头混着沙砾子，吃进去嗓子都觉得疼。

　　汤里不是红薯，就是土豆，最多有点野菜根，再加上佐料不足，那味道对他来说就像是吃了一嘴的泥巴。

　　可郭麒云知道，就这些东西，还是刘书槐夫妇从牙缝里攒下的，几乎可以说是把明年的口粮都拿出来了。

　　更有一些村民家里，一天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饭后，刘书槐见郭麒云也无事，便拉了些家常。

　　“郭兄弟可有表字？”

　　郭麒云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道：“元首。。。”

　　刘书槐一皱眉问道：“是哪两个字？”

　　郭麒云打了个哈哈说道：“刘老哥你还是叫我郭兄弟吧，我听着顺耳些~”

　　刘书槐自然陪着笑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便聊到了学问上。

　　这读书人的瘾一上来就要和郭麒云讨论下《大学》和《中庸》。

　　郭麒云一听，心道：“得得得，您老人家可拉倒吧，当年读的那些书我早就原封不动的全都还给圣贤了。我还是琢磨琢磨怎么引你老哥上道儿，咱哥俩谈点正事儿吧~”

　　郭麒云故做沉吟，皱了下眉说道：“我知老哥你学富五车，必是对圣人之学有独到的见解。可如今你我生逢乱世，国家支离破碎，百姓民不聊生，你我堂堂七尺男儿又是饱读诗书，虽不能入得朝堂报效国家，但应力所能及的为乡亲谋福啊！~”

　　这话说的既捧了刘书槐，又结合时政，可谓鞭辟入里。

　　刘书槐有些激动的摸了摸自己的唇须，两眼放光的看着郭麒云。

　　也不知是被夸的有些飘飘然，还是好久没有和人用这么有文化的说话方式聊过天了。

　　只见他点了点头端起了酒碗，道：“郭贤弟说的在理！”

　　郭麒云在心里给自己的文言文点了三十二个赞。

　　接着整理了一下思绪，道：“现在土匪横行民生凋零，我听说这次打马侉子咱们庄子里损失了不少人手，接下来刘老哥打算怎么办呢？”

　　刘书槐刚端起酒杯又缓缓的放下了，叹了口气。

　　“唉。。。老哥说句实话，这些年到处打仗。上面今天要人、明天要粮、后天要钱。这个官儿走了那个官儿又来了，我们还要应对土匪强人，实在是不堪重负。。。”

　　“这早些年我们这儿虽说不上富足，但也也还算安稳,全庄有七十多户人家。可这几年不是灾荒就是打仗，如今就剩下这五十几户了。。。”

　　“今年年初你嫂子卖了传家的首饰，又和庄里各家凑了点银钱，才买了两把火铳又打了几把刀枪，勉强算是重新拼凑了个挨户团，与附近的几个乡里联防土匪。这半年多啊便打退了好几伙儿歹人，大家都以为从此有了盼头~”

　　“没想到。。。唉！。。。”

　　“只得再挑些个庄里的丁，由原来的团丁带着，只要不遇到像马侉子这样的悍匪，应该能应付过去吧。。。”

　　说完刘书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