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张虎要账

程令萱几欲张口，却都咽下去。

苏姨娘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替女儿张了嘴。

“五姑娘看来过得不大如意。”

她顿了顿，换了根针不紧不慢地继续绣。

程令萱回身时，被苏姨娘手里的银针晃了眼睛。

“你要是心里烦闷，就去里屋找你妹妹玩儿一会儿，不要在这里哭丧着一张脸，叫人瞧见了惹人非议。”

程令萱用拇指摩挲着杯沿的那一点缺口，终于忍不住问她。

“姨娘就不想知道五姑娘怎么了吗？”

她实际上生得极好，一双眼睛又透又亮。

苏姨娘向她那儿一瞥，心里暗暗叹气。

容貌尚且能靠脂粉掩饰，可她这个女儿的眼睛却太引人注意。

即使在人群中，也难掩其风华。

“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有些事情我早教过你了，可惜你总也学不会。”

“……也许不是我学不会，是我不想学会呢？”

“那便是蠢上加蠢。”

程令萱猛地闭上双眼，再睁眼时苏姨娘正好咬断丝线，将绣好的帕子放在她手心里。

程令萱低下头，看见帕子上绣的正是一朵独莲。

这边母女二人心思各异，那边萧氏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焦头烂额。

原是萧氏的小儿子程志远在外面，不仅逛青楼喝花酒。

如今，还被各家的纨绔公子带得越走越歪。

在鸿运赌坊欠下巨款，被人要债要到家里来了！

要说这个程志远，头上还有一个哥哥也是萧氏所生。

按理说萧氏生了两个嫡子本该从此高枕无忧，稳坐主母之位。

却不想，这两个儿子一个病秧子看着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一个成日留恋青楼赌坊不学无术。

没有一个争气，能讨程修欢心。

萧氏成日里心惊胆战，一会儿怕大儿子真就咽了气，一会儿怕下人来报说小儿子又闯了什么祸乱。

主母的位子，一日也坐不安稳。

来人，是鸿运赌坊的领事张虎。

出来回话的，是萧氏的贴身丫鬟玉珠。

若是其他赌坊也就罢了，偏偏是鸿运赌坊。

玉珠心里瞧不上这人，脸上却要赔上三分笑。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鸿运赌坊的背后靠着的是当今郡王，景元帝最小的弟弟——赵理之。

玉珠笑了一下，明知故问地说道。

“什么风把虎二爷吹来了，大热天的，喝碗冰梅子汤再走吧。”

张虎却是半点不领情，大马金刀地在正堂坐稳。

腰间佩刀“咣当”一声卸在桌上，冷笑道。

“走？谁说我要走？玉珠姑娘别是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吧。”

谁能不知道，他张虎是干什么的。

玉珠抿了抿嘴，张虎，虎二爷，专门给鸿运赌坊要账的！

“呵呵，有什么事虎二爷派个手底下的人过来就行了，何必亲自来呢？”

张虎懒得跟她废话，开门见山道，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家小公子若是在我们坊里欠个几十两我也犯不上跑这一趟。”

张虎啐了一口，说道。

“爷这脚程就不算你们钱了，只不过程小公子怕是吃不惯我们鸿运坊的粗茶淡饭，还是早日接回来的好。”

说到这里玉珠的脸色变了，听张虎的意思程志远怕是已经被扣住了。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程修程侯爷的小儿子都敢扣。

玉珠的脸已经彻底冷下去，心里计较着不知道这程志远到底欠了多少钱。

正欲开口，却见内帘被丫鬟掀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保养得当，面容富态，身穿墨绿华袍的贵妇。

来者，正是萧氏。

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张虎一个替人做事的打手也不敢怠慢侯爵夫人。

起身行了个礼，说道。

“侯夫人。”

萧氏“嗯”了一声，施施然在主位坐下。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张虎，眸子里透出些冷光来，叫人不免心下发凉。

不过张虎此人惯在各个贵族府里要账，轻易难被震住。

泰然自若地站定了叫她看，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萧氏挑了挑半边眉毛，眼神轻飘飘地挪走了。

“要多少只管去账房拿就是了，在这里讨什么？”

张虎看她打发要饭的一样的嘴脸，心里冷笑起来。

面上，也露出常年刀尖舔血的凶相。

他向前一步，被玉珠警惕地盯着。

张虎环顾程府的接客厅，慢悠悠的，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狠意。

“账房？程府的账房恐怕也不敢一下子支出六百万两吧！”

“你说什么？！”

“夫人！老爷回来了！”

萧氏本就一脑门子官司，这时见到老爷更是心有戚戚然。

还没支使玉珠将这要命的张虎引走，程修就一脚跨进厅来了。

萧氏想起身去迎，一下子却没站起来。

还是玉珠长眼色，一把稳稳地将她扶住了。

也不知是被六百万的欠款吓的，还是被突然回来的程修吓的。

萧氏死死抓着玉珠的手腕，保养得极好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

若是仔细看来，甚是可怖。

不过这几人谁也没心思去研究萧氏的手，一门心思都放在走进来的程修身上了。

萧氏心知小儿子平日里又赌又嫖，十七岁了还文不成武不就。

程修早就已经心怀不满，明里暗里没少怪罪她这个做娘的教子无方。

要是程修这时候再知道小儿子欠下巨款，她怕是彻底完了！

转眼之间，萧氏的心思已经转了个七八回。

正当张虎要开口的时候，萧氏一步上前。

稳稳当当地挡在了他身前，笑得比哪日都灿烂。

“老爷，您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进宫去了吗？”

程修面色不佳，拂去萧氏伸来搀扶的手，兀自走到主位前坐下了。

连看都没看一眼，站在一旁的张虎。

萧氏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偏过头去暗暗瞪了一眼张虎。

警告他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最好不要不知好歹。

可萧氏却是看错了人，张虎之所以是有名的要账好手。

凭的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命可以不要钱不能不要的疯劲儿。

他可不管这屋里坐的是哪个，来人了就得把这事儿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