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暗波汹涌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萧氏便心口郁结，呼吸不畅。

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心里却知道赵姨娘今日是因为什么来了。

但她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程修居然要苏姨娘再生个儿子出来！

萧氏最看重的，就是自己在府里的地位。

只要是踏进了这广阳府的后宅，她萧柔微必须是踩在所有人的脑袋上。

就是因为她为程家生了唯二的两个儿子，男丁。

现如今，突然杀出个苏姨娘来威胁她的地位。

萧氏狠狠地皱了皱眉头，她看看对面的赵姨娘，半晌才说话，但语气颇为平静。

她到底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当家主母，遇到什么事情总能先定下神来。

不比赵姨娘，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油，刚听着个信儿就迫不及待地跑来找她。

“知道了，不就是老爷想再添个小少爷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值得你这么慌里慌张的。”

赵姨娘听完了简直要发笑，好啊，要说装模作样她还是比不过这个萧夫人啊。

她眼见着萧氏要将手里的茶杯捏碎，嘴里却说什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心里直觉得恶心。

但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达成了，有萧氏，苏姨娘如何也怀不上这个儿子。

赵姨娘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却不想苏姨娘竟真的怀上了。

倒不是因为萧氏突然发了善心，而是她的百般手段竟都叫杏苑给挡了回来。

她给各个姨娘送熏香，杏苑说正值盛夏，百花齐放。

五姑娘最爱摘些花花草草来熏屋子，用不上梧桐居的香料。

五姑娘爱摘花，萧氏便给送了盆兰花，刚送去又给还回来了。

说五姑娘只爱摘贱花贱草，萧夫人送的花太名贵，她们杏苑委实配不上此等好花。

程令萱靠着自己十几岁的年纪，萧氏如何也不能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太多。

吃了一堆闭门羹后，终于是没机会将这些掺了避孕药粉的东西送出去。

千防万防，还是让苏姨娘给怀上了。

萧氏本以为这些说辞谨慎，都是出自苏姨娘。

但细细想来，程令萱未尝没有参与其中。

苏姨娘这种谨小慎微的性子，能再教出个富有心机的女儿也不奇怪。

原是她萧柔微大意了，这么些年竟让这么个小东西不声不响顺顺当当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

萧氏突然后悔起来，后悔自己怎么一直以来都忽视了杏苑的这位五姑娘。

是啊，怎么就总也想不起来她呢？

无论是家宴还是出门，无论是在老爷面前还是在自己面前。

这个程令萱，似乎永远都一副木讷老实的样子。

甚至连没出息的六姑娘程菁菁，都比她更能让人记住。

六姑娘更像在老母鸡堆里颤颤巍巍的鹌鹑，就算又窝囊又瑟缩。

却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不一样，而让人格外记忆深刻。

而程令萱，却完美地隐藏在这一众姑娘当中。

像个能揉捏成任意形状的面团，没有任何个性可言。

永远沉默安静，低着脑袋地隐藏在阴影里。

一个人可以傻，可以蠢，可以胆小如鼠。

这些都是你的特质，让别人把你区别于他人的特质。

所以程萧萧再蠢笨如猪，也让人难以不注意她。

程菁菁再胆小怯懦，也会引得程若瑶去欺负逗弄。

只这一个杏苑的程令萱，似乎没有任何性格。

像一抹灰色，随时让人将她遗忘，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将她忘记。

怎么会这样？萧氏绞尽脑汁地想，是天生如此？

怎么会有人天生就是这种，要叫人遗忘的性格。

小孩子想要获得大人的注意是天性……除非是她故意将自己扮成这副模样的！

萧氏的双眼微微瞪大，似乎一瞬间抓住了什么事情的真相。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萧柔微觉得震惊不已。

还有她的样貌……

萧氏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不过短短几年，程令萱怎么能长成现在这副平平无奇的乞丐样。

仔细一看，哪个姨娘不是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单单杏苑的五姑娘和九姑娘，整日里穿着素衣。

头发也扎得随随便便，哪有寻常小姑娘的讨喜样子。

萧氏越看越觉得这里面的猫腻忒大，越看越觉得程令萱那张脸绝不会真的是眼前的模样。

底下的姨娘和姑娘们吃的吃，喝的喝。

谁也没注意到萧氏已经盯了五姑娘许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千百回。

那目光似要把程令萱扒皮抽筋，看看内里究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竟让她十几年被蒙了眼。

萧氏终于耐不住，悠悠开口道。

“五姑娘，到母亲身边来。”

苏姨娘和程令萱，脊背皆是一僵。

苏姨娘条件反射一般，猛地抓住了女儿的胳膊。

程令萱脑子转得飞快，脸上摆出一副痴呆相，木木地望着萧氏。

“啊？”

看着，就是一副不聪明的样子。

搁在平时萧氏看了她这副样子，必会嫌恶地叫她滚到一边去。

今天却是转了性子，兴味盎然地倚靠在椅子上冲程令萱招手，假模假样地笑着说。

“一转眼咱们五姑娘竟然也这么大了，各位姨娘可都注意到了？”

听她这么一说，顾姨娘、赵姨娘，甚至叶姨娘全都抬起头来打量这位杏苑的五姑娘。

一道道探究的目光落在程令萱的身上，让她浑身僵硬冷汗直冒。

要知道，长这么大她还从未被别人认真地瞧过。

那种打量的目光像湿软的蛇一样爬在她的身上，湿冷，阴毒。

程令萱不免头皮发麻，将头埋得更低。

同时在心里快速地回忆究竟是哪一步走差了，叫萧氏注意到了自己。

不仅是各位姨娘，几个姑娘也在细细地看她。

这几个姑娘里，属三姑娘程若兰性子最温软随和。

她好好瞧过自己这位五妹，脸上绽出一个温和惊喜的笑容。

“是了，往常竟没有注意到，五妹居然已经长成了大姑娘，真漂亮”。

她这句“真漂亮”，任谁听了都要骂她睁眼说瞎话。

程令萱又黑又瘦，跟个黑猴子似的，怎么也跟漂亮挂不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