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手戏（3）

陆戈再次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谢一琛已经表情诡异地窝在角落里很久。

似有所感，谢一琛也往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就见他起身往这边来，犹犹豫豫地凑到自己身边。

“陆哥，对于接下来要拍的那场戏，你怎么看？”

谢一琛找上陆戈不是没有原因的，陆戈最让他佩服的，是塑造角色的能力，他的每一个角色都能让人相信。

谢一琛面临的就是这样的问题，接下来的戏，他自己都犹豫，他不知道单一愿意为陆知远死的原因是什么？这一行为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如果他自己都不相信，那么演出来别人就更不可能相信。

上一世其实谢一琛一直想向陆戈讨教这个问题，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现在机会大把，虽然在之前是不是要向陆戈请教，他别扭了好久。但有机会能不利用嘛？这可是上一世一直想做的事！这么想着，谢一琛还是奔着陆戈去了。

“我并不觉得单一有愿意为陆知远死的理由，虽然陆知远曾经救过他，但他们的关系远没达到这程度。”

谢一琛指着剧本中的那一段，陆戈凑过来看。

“你觉得突然？”陆戈问道。

谢一琛点头如捣蒜，就是这样，突兀感，这就是他在看到这段场景时候的感觉。

陆戈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过谢一琛的剧本又看了下去，留给他一个立体的侧脸。

陆戈看完，没有立刻说话，又沉思了一小段时间。

对谢一琛而言，单一这个角色既纯粹又复杂。纯粹在于他不问前尘，不问来路，似乎随着一种本能在生活。而复杂，在于他甘愿竟然愿意为陆知远而死，谢一琛始终在试图找出他这样做的动机，这样自己在演的时候就会有方向。

“你怎么看单一这个角色？”

“简单、纯粹。”

听到他的回答，陆戈点了点头。

“最后一场，是立住他角色最重要的戏份。”

谢一琛点头，好学生听课状认真脸。一瞬间陆戈有点被他那双狗狗眼闪到，顿了顿才接着往下讲。

“陆知远救过他，会出手救陆知远只是因为不愿一直欠着这个人情。”

“就这样？”华羽也是这样说，谢一琛感觉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单一一直独来独往，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收钱办事。他有主动出手帮过别人或者接受过别人的帮助吗？”

见谢一琛依然迷茫的样子，陆戈补充道。

“所以这就是他处世的方式，不帮助，也不亏欠。一旦某天被打破，他会尽量让一切恢复平衡？”

谢一琛恍然大悟，眼睛亮闪闪在看着陆戈。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想得通了。会救陆知远不需要什么动机，他只是在保持自己一以贯之的处世方式。

狗狗眼似乎更闪了，陆戈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有点痒，就像是被刚出生的婴儿手轻柔地抓过那种感觉。

他咳了咳，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思路，陆知远的相救让他回想起小时候被老乞丐收留的感觉，全世界都负了他，却有个人突然在这个时候给了他救赎。”

谢一琛又陷入了思考，这样也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两种思路供你参考，在我看来第一种更合理、更符合人物，你自己再琢磨下。”

“嗯！”谢一琛大力点头，“师……陆哥，你好厉害，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点。”

好险！谢一琛在心里直呼，刚刚差点一时嘴快就叫他师兄了。

好在陆戈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嘴误，只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走到一边去了。

诶，人家夸他就给这么点反应啊，太冷淡了。

事实上，陆戈只是被他那双狗狗眼闪到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佯装有事走开。

身下的马每跑动一步，对单一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震荡。要不是凭着仅剩的意志，和身后人托着，单一觉得无时无刻不要坠下马去。

他想抬头看看头顶的蓝天，然而做出这样一个小小动作都如此艰难。血液正在快速从身体里流失，他甚至能感觉到汩汩流动的声音。

那个动作，他终于做到了，看向天空。然而天空却变得灰暗，伴随着周围一切变得黯淡。他的眼睛再睁不开，视线再难睁开。

这一刻，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而他不打算抵抗。头一歪，他整个人朝地上栽去。

陆知远在他彻底撞向地面时拉住了他，并从马上跳下来。陆知远小心地将他放在地面上，单膝跑在他面前。

“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我一定会将你救活。”

单一感觉到身上的伤处似乎已简单上过药，但效果聊胜于无，他伤得太重了。不过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

单一想摆摆手，结果却只是手指轻微动了动。他的嘴巴开合着，却听不到声音。陆知远俯下身子凑到他嘴边，这才听到他零零碎碎说的是：

“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我们，两清……”

声音终于消散在风中，单一眼睛彻底闭上，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上面沾满了渐渐转成锈红色的血迹。

陆知远跪在原地，默然片刻，将单一扶到马上。

“继续回城。”他对静侯在原地的下属们说完，翻身下马。

这是谢一琛的最后一场戏。拍摄结束，陆戈下马后自然地伸出手，谢一琛握住，在他的帮助下跳下马。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这是谢一琛第一次拍骑马的戏。一时间确实有些不习惯，加之华羽的病弱体质，才短短一会，他就感觉到腰部和大腿肌肉的酸痛。

直到握着陆戈手跳下马，谢一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陆戈心目中，自己似乎病弱得过分：吊威亚会头晕，所以让他去保姆车休息；拍骑马戏下来要人扶……谢一琛内心复杂并表示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陆戈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上一世那个高贵冷淡风的陆戈哪去啦？

浓郁的芬芳突然涌向鼻尖，谢一琛回过神，副导演捧着一束花举在他眼前。

谢一琛接过花，嘴角不自觉向上翘起。是了，他杀青了，他在这一世的第一部戏杀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