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飞逝的八年

二人坐在车内缓缓前进，车载音响放的是一首江奕君没听过的情歌，曲调柔和婉。

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江奕君静静地观察着对方，目光落在对方放在方向盘的双手上，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她能想象的出来，当这么一双手拎起手术刀时，将会是怎样一副艺术的画面。

此时他的指尖却在随着音乐，在方向盘上轻点打着节拍，目不斜视的盯着面前的道路，却又像陶醉在了歌曲里，跟着轻哼出声。

很悦耳。

“怎么？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冷不丁的询问入耳，臊的江奕君耳根子有点发烫，有种被抓包的感觉。

“抱歉。”她连忙把自己的目光移向窗外，车内的暖气和瑞伦市的低温碰撞在一起，在车玻璃上结了一层薄雾，根本瞧不清楚外面。

“在外求学很辛苦吧？”庄楚洋另起话题，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双手在方向盘上稳稳地操控行驶方向，余光打量了一眼对方。

“嗯。”江奕君点了下头，伸手在玻璃上抹了两把，雾气被擦去，露出外面随着车速迅速后退的街景，和记忆中对不上太多，却又感到熟悉。

“我听朱昱院长说，你当年也是瑞伦医科大毕业的？说起来，咱们还是校友呢。”车子在红灯路口稳稳停下，上扬的语调掩不住的小骄傲。

带着笑意微勾起的嘴角，令庄楚洋硬朗的面部轮廓都随之线柔和下来，对方把上半身扭向了她，“你当年实习也是在瑞伦医院吧？。”

“没错。”

“我说看着你有点眼熟，也许我们之前就见过。”

街口红灯闪烁，随后绿灯亮起，庄楚洋重新发动车子，“真怀念那段实习时光啊，当年还是郭海泽郭大夫带的实习呢，只可惜他后来他就退居二线专门搞研究了。”

听到这个名字，江奕君的心跟着抽了一下，轻咬着下唇，跟着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郭海泽……”

庄楚洋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常，挑眉追问：“怎么？你也认识他？”

“嗯，他是我同门的师兄，高我几届。”车内的暖气烘在江奕君的身上，暖和了身子却无法直达心田，她靠在椅子上，手肘撑在一旁手掌支着下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时有点出神，“这里的变化可真大，若不是看到刚才的路牌，我可完全没办法把这里和我记忆中重合。”

“是啊，变化挺大的。”庄楚洋附和一句，余光瞥见那张充满困倦的面容，伸手调低了音乐的音量，“你看起来挺疲惫的，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你先休息会吧，养养精神，一会儿不是还要找院长报道呢。”

心头一暖，“谢谢。”

江奕君闭上眼睛，放松自己的的神经与身躯，车内回荡的轻柔音乐渐渐地从耳中消失。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密闭的黑色空间里，三面封闭，只有面前架起的一条狭长甬道，不知道尽头通向哪里。

甬道比她想象中要短上不少，不过才往前走了几步，就已经来到一扇白色的房门前，旁边还挂着再熟悉不过的病房指示牌：瑞轮医院1床 主管医生郭海泽

心跳漏了一拍，江奕君盯着那金属质地的把手许久，最终伸出颤抖着的双手，用力的按了上去。

门被她推开了，突然涌出的白光刺的她睁不开眼，缓了两秒才逐渐适应。

入眼的，先是一张熟悉的病床，弟弟江奕凯正躺在上面，侧头看着窗外，在黄昏的光辉下，他语气平静的根本不像位与死神赛跑的病患。

“奕、奕凯……”

听到呼唤的对方慢慢回过头来，面带微笑。

冲上前去扑倒在床边，抬手间纸张轻微摩擦的声响让她动作停滞下来，低头看去，自己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份病历档案，是弟弟的，恶性肺小细胞癌几个大字在她心间狠锥了一下。

“奕凯，你听我说，这一次我可以救你了！”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噙着笑容望着她，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的温柔。

江奕君不敢去，生怕，快速的翻动着手中的病历，“这几年我一直在国外研究你这个病症，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救你，真的可以……”

“我相信你。”江奕凯终于开了口，朝着她伸过来，贴在她的脸颊上。

触感冰凉，像具温度的尸体。

“但是……”江奕凯的手掌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似在安抚，“我已经死了啊。”

已经死了。

一瞬间，无数的记忆片段涌入，鼻头泛酸，大滴的泪水从眼眶滴落，被洁白的医用被单吸收。

“我……”江奕君刚开口，对方已是先一步伸出食指，轻押在了她的唇上。

“嘘，姐姐，你听。”江奕凯目光看向他的身后，“有人在叫你了。”

回头看去，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正从她走来的黑暗甬道探出，向她抓来。

“姐姐，你该走出来了。”江奕凯抽回自己的手，把脑袋重新扭向窗外，一如她刚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再见。”

“喂，江医生，醒醒。”

那只手掌伴随着呼唤紧紧地抓在了她的脖颈处，呼吸受阻。

面前，江奕凯的身影和整间病房都开始发生扭曲，她整个人一瞬间被卷入了黑暗当中。

从副驾驶位上弹身而起，江奕君手按上自己的脖子，眼前一片朦胧。

一脚急刹，车子在路边停下，宽厚且温暖的手掌在她背后，“江医生？江医生，能听我说话吗？深呼吸，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身旁传来的低沉男声引导着她平息了紊乱的呼吸，江奕君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夹着纸巾伸过来的一只手，“做噩梦了么？”

江奕君茫然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还在车里，车载CD的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江奕君的情绪稳定下来。

“没关系，人过于疲惫时很容易梦见些不愉快的东西，先擦一下脸吧。”纸巾又往前送了送。

“谢谢。”江奕君接过面前的纸张，拭去面庞上的泪痕，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按着，刚才那段记忆清晰无比，就好像又发生了一遍般让她痛苦不已，“我没关系的，咱们继续赶路吧。”

车子重新启动恢复了正常行驶，车速却慢下来不少，庄楚洋手握着方向盘，目光也在时不时的瞥向副驾驶一眼，留心着江奕君的情况。

十分钟后，车子就稳稳地停在了瑞轮医院外科大楼外的停车场内。

“江医生，请吧。”

跟在庄楚洋身后七拐八绕的踏入外科大楼内，推开大门，消毒水的味道便迎面扑来，人流量很大，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吵嚷，却并不令人厌烦，比国外的那些医院的冷清，这里更多了些生机和人情味。

这里是她实习期呆过的地方，可现在看着却变得有些陌生。

“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庄楚洋引着她停在门口，门牌上还挂着一张朱昱的一寸免冠照，面容慈祥。

抬手敲响了两下，很快就从门内传出了应允声，“进。”

“请吧。”庄楚洋往旁边后撤半步，腾出位置来让她率先走进。

院长室内布置的简单大方，最抢眼的就属桌旁的一座大书架，摆满了各类的医药用书，桌后，朱昱专心的伏案书写着文件，记忆中乌黑的短发眼下已经染上斑白，老师一向以自己的视力引以为傲，此时却也架上了一副老花镜。

“老师。”江奕君凑近，轻轻唤出了口。

听到呼唤的朱昱身子也是小幅度震颤了一下，抬头看来，八年未见，岁月却在他脸上已然刻下了一道道痕迹。

“奕君啊，你终于来了。”眼眸中的喜色是镜片所掩盖不住的，朱昱起身冲她招手，言语中充斥着长辈的疼爱，“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你个狠心的丫头，这么多年把自己关在国外，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在外面没少受苦吧。”

许久不见，仿佛有一肚子的话语想要倾诉，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聊了近乎一个小时。期间庄楚洋就是静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对了，你落脚的房子我已经给你租好了，这是地址。”朱昱上前递上一张纸条和一串钥匙，“你今天就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来院里办入职手续，我给你安排了个简单的上任仪式。”

“好的，老师。”

朱昱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还是让楚洋送你回去吧。”

江奕君看向庄楚洋，对方从进入院长室后就没有再开口，坐在那一动也不动的望着窗外，仿佛与世隔绝。

“老师您就放心吧，我自己在国外那么多年都没丢，这里是我的家乡，只会更熟悉。”江奕君抢话婉拒，不愿再麻烦对方，“庄医生也忙碌一天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没关系的。”至此，庄楚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了她，“还是我送你吧，顺路的。”

“嗯，路上注意安全。”朱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又拍了拍江奕君的肩膀，“奕君啊，到家后记得给我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