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心灰

拜过天地之后，木樨陪着朱思源去了洞房。

朱思源累了一整天，连口水都没喝上，早已是蝉腹龟肠。木樨心疼自家小姐，便把屋里站着的喜娘和其他下人都挥退了，然后对着朱思源悄声道：“小姐，按规矩，合该等姑爷掀了盖头，喝过合衾酒之后才能进食，只是，小姐身子弱，实在饿不起，要不先偷摸吃点垫垫肚子？”

朱思源摇了摇头，道：“这样做不合规矩。木樨，我没事，你不必为我担心。”

木樨伺候她多年，深知她的性子。别看朱思源平时柔柔弱弱的，要真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木樨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两人等了近两个时辰，顾承宇都没有来。木樨忍不住犯起了嘀咕：“这都什么时候了，姑爷怎么还不来。洞房花烛夜不见新郎，这算个什么事儿嘛。”

一旁的朱思源听见了，忍不住道：“兴许是前院宾客实在太多，这才耽搁了。你若是等得累了，便退下吧。”

木樨虽然两腿站得早已酸麻，但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不，奴婢要陪着小姐一起等下去。姑爷不来，奴婢就不走。”

话音才落，房门便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推开了。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酒气熏天。

木樨强压下心中的不快，走上前，道：“姑爷可算是来了。怎么喝了这么多。”

她说着，将手上的喜秤递了过去，道：“请姑爷挑起小姐的红盖头。”

“不用这么麻烦。”

顾承宇说罢，拂开站在面前的木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朱思源跟前，用手一把掀开了大红盖头。

后者抬头看向他，三分无措，七分错愕，显然是有些被他的粗鲁举动所惊吓到了。

殊不知，那罪魁祸首在这一刻，也愣住了。

面前的女子面容沉静，清丽无双。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饶是九天仙子下凡，怕是也不过如此。

木樨见两人盯着对方发愣，心领神会，轻轻将喜秤放在一旁，而后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细心地替两人关上房门。

木门关闭时发出的轻微撞击声，终于令两人回神。

顾承宇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走到茶几旁坐下。他本想喝杯浓茶解解酒，入了喉才想起来，这还是酒，且是合衾酒。

按规矩，合衾酒该由夫妻二人交杯喝下，方得圆满。如今顾承宇一人仰头喝了，朱思源不免有些神伤。

想起前日种种，她忍不住道：“你既然不喜欢我，当初何故来我家提亲。”

酒劲上头，顾承宇冷笑一声，道：“是我鬼迷心窍。朱小姐这样好的家世，我们顾家哪里高攀得起。只是，朱小姐既然不喜欢我，为何又不肯同意退亲呢？”

他说着，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朱思源。

后者被他看得一阵心虚，慌乱之下，难免有些口不择言：“我若是被你退亲，岂非成了这满京城的笑柄。”

顾承宇听到这话，信以为真，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朱家是大户，怎么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罢，他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朱思源出声叫住他，问：“你上哪儿去？”

“朱小姐早些歇息吧，我去书房睡。”他撂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朱思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心里的酸楚像墨汁落在干净的宣纸上，不断地向外蔓延开去。

这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看着红烛燃尽，看着天边破晓，一夜无眠。

次日一早，少夫人于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顾府，茶余饭后，人人都将此事当成笑料，肆意谈论。

木樨陪着朱思源请安回来，路上听到有下人在墙角嚼舌根，一时气不过，便冲上去和他们理论：“活都干完了吗？再瞎嚷嚷，小心我回了夫人，把你们都赶出去！”

那几个下人听到这话，竟是一点也不怵，睨了木樨一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是少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敢对我们说这样的话。老实告诉你，如今府里谁不知道二小姐得宠，你啊，还是少在这儿狐假虎威了。”

木樨恼得满脸通红，正要反唇相讥，朱思源缓缓走了过来。那几个下人一见到她，当下就变了脸色，磕磕巴巴地道：“少，少夫人好。”

朱思源冷冷地扫了他们一圈，道：“木樨，走了。”

木樨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主子都发话了，只好跟着回去了。

两人穿过长廊，见不远处苏梅走来，身后跟了七八个丫鬟仆人，众星拱月一般，好不风光。

朱思源不想多生事端，便拐进一旁的小路，避开了她。

之后的两天，顾承宇像是一直刻意躲着，没有与朱思源见面。直到回门那日，他方才现身。

两天不见，他似乎消瘦了些，气色很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紫，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因为没有休息好。

朱思源有些难过。他该是有多讨厌自己，才会在娶了自己之后，懊悔至此。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相顾无言。到了朱府，顾承宇率先下了马车，见朱思源也要下来，下意识地伸手，想接她一把。

手举到半空时，两个朱府的下人急急赶来，放了一个板凳在马车旁。朱思源踩着板凳，施施然就走下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顾承宇一眼。

后者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佯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和朱思源一起进了府。

朱老爷和朱夫人早已在前厅等候，见两人来，赶忙迎上去。

“思源我儿……”朱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话没说完，两行清泪便先一步滚落下来。

朱思源见母亲落泪，也跟着红了眼眶。朱老爷见状，只好出声宽慰道：“好容易见了面，不说说笑笑，怎么反倒哭起来了。源儿一路赶来，定然累坏了，快坐下吧。”

朱夫人听着也觉得有理，便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回上首位置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