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逢

收到顾承宇寄来的信，已是一月之后的事了。

那日，驿卒来到朱府，给看门的家丁一封信，说是从沧州寄来的，让他转交给朱小姐。后者不敢懈怠，立刻就送到东厢房去了。

彼时，朱思源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入了秋，日头不毒，风也凉凉的，倒也舒适。

见到来人，她便顺手接过了那封信。打开一看，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

她看得欢喜，当下便回到屋子里，吩咐丫鬟木樨磨墨，打算写封信回过去。

他们长久不见，她心里憋了好多话想要对他说，一口气写了七八页，犹嫌不够，直到把信封塞得满满当当，方才作罢。

木樨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打趣她，道：“我家小姐长大了，有心上人了。”

朱思源的脸登时就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才不是这样。”

木樨微微一笑，凑近了一些，道：“奴婢跟随小姐这么多年，不会错的。”

朱思源犹豫了一下，问：“若这信寄出去了，我的心意，便会被看穿吗？”

木樨歪着头想了许久，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觉得，若是不在意，又怎么会回信呢。且一回，还回了这么多。”

朱思源不说话了。她坐回到椅子上，似是若有所思，又有些怅然。木樨一头雾水，想了想，伸手拿起桌上的信封，道：“小姐，奴婢明日出府帮你寄出去吧。”

朱思源摇头，从她手里夺回了信件，小声喃喃道：“他从未对我说过喜欢，若是我一厢情愿，岂不是太卑微了。”

木樨没听清，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朱思源摆摆手，勉强扯出一个笑，道：“这信不必寄了。你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木樨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退了出去，并帮她关上了房门。

木樨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朱思源一个人，静得落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低下头，呆呆地凝视了自己的书信良久。

半晌，她站起身，将自己写的信，连同顾承宇寄来的那封，一并放入了妆奁的最底层。

约莫又过了一个月，驿卒送来了顾承宇的第二封信。

信上说，顾老夫人已于几日前下葬，这几天府上来了好多亲戚，认识的，面生的，都有。只是大多都是奔着顾老爷这个京官来的，实在教人不爽。

顾承宇还提到，有个小姑娘十分可怜。她原是孤儿，没有家人，顾老夫人可怜她，将她收养。如今连顾老夫人都走了，她真真是举目无亲了。好在顾夫人善良，愿意留她在身边。

朱思源把回信写好，然后又同上次一样，放进了妆奁内。

三年里，顾承宇每隔一月便会寄信给朱思源，几乎不曾间断。信中所写俱是生活琐事，字里行间都透着温馨。

朱思源每一次都会把回信写好，却一次都没有寄出去过。

这日，木樨急匆匆地跑进院子，还未来得及站定，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朱思源道：“小姐，顾家少爷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厅与老爷交谈呢。”

“什么？”朱思源闻言，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顾家不是昨日才回京的吗，怎么这么快就赶来拜访父亲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小姐，顾公子并非孤身前来。他的身边，还跟了一个女人——”木樨说到最后，故意拖长声调，兜起了圈子。

朱思源听到这话，眸子里的光瞬间就暗淡下去了。她强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问：“这样啊。那，那女子是谁啊？”

木樨见她如此，也不敢再开玩笑了，老老实实地答道：“那女子，就是全京城最有名的媒婆，柳如是。”

“媒婆？”朱思源彻底惊呆了。

木樨点了点头，道：“是啊。我看得真真的，错不了。”

朱思源不说话了，脸上尽是羞赫之色。木樨问她：“小姐，你和顾公子三年不见，要不要去前厅看看他？”

后者有些犹豫，道：“我如今已经长大了，无故不能随意见外男的。”

“这有什么。”木樨颇有些不以为然，“他既已提了亲，你们早晚都得见，不差这一会儿。”

朱思源内心本来就是想见的，经木樨这一推波助澜，立刻就被说动了，道：“那好吧。木樨，你替我梳妆。”

“好嘞！”木樨高兴地应下，拿起妆奁旁的玉梳，为她梳了起来。

待朱思源到前厅时，早已不见顾承宇的身影。她左右环视了一圈，不免有些失落。

朱老爷笑着走上前，问：“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是在找什么呢？”

“爹！”朱思源见他明知故问，不禁有些恼。

“好好好，爹不逗你了。你啊，来得不巧，顾公子前脚才走，你后脚就到了。只是他人虽然走了，聘书倒是留下了。”朱老爷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的茶几。

朱思源耳根子微微泛红，吞吞吐吐地问：“那爹的意思是？”

朱丞相叹了口气，道：“我的女儿为了他，等了足足两年，都快熬成老姑娘了，教我如何忍心棒打鸳鸯呢。罢了罢了，就当是便宜顾家那小子了。”

朱思源听他这样说，心知父亲这就算是同意了，红着脸道：“父亲若无旁的事情，女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了原地。走到一半，正好撞见折返回来找玉佩的顾承宇。

他长高了不少，较之从前清瘦了许多，好在气色不错。

二人长久不见，虽然顾承宇时时寄来书信，仍是不可避免地有些疏远。朱思源心中有万语千言，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一个字。

“几年不见，思源长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顾承宇率先开口道。

朱思源闻言，鼓起勇气抬头看他，见其眉眼弯弯，望向她的时候，眸中似有温柔的星光点点，登时心如鼓擂，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顾承宇见状，嘴角的笑意更盛了。清风拂过他的眉眼，意气风发。

他伸手，揉乱了她的碎发，道：“思源，我们还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