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离间

那日，顾承宇和媒婆柳如是一起去朱家，是为了送聘书，合八字。原定这月初八，两家父母见个面，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偏偏初五那日，顾夫人上香祈福的路上把脚给崴了，这便不能如期进行了。

顾承宇初一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不知为何，反而松了口气，然后便急急朝着正房去了。

他到时，大夫也才到不久。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道：“夫人这脚伤得不轻，十天之内，是不能下地了，否则会加重病情。”

顾夫人一听这话，立刻道：“承宇，你快去朱府，同朱老爷和朱夫人说，见面的事情，得改期了。”

顾承宇点了点头，道：“娘，你放心吧，我这就去。”

说着，他就要出门。苏梅叫住了他，道：“承宇哥哥，你留在家里照顾伯母吧，我替你去。”

“这……”顾承宇有些犹豫。一旁的顾夫人开口了，道：“还是你们两个人一起去吧。你性子要强，又容易冲动，万一不小心开罪了朱老爷，这可怎么好。梅儿同去，还能帮你打个圆场。”

顾承宇听后，没再说什么。苏梅见他默认了，便和他一起离开了原地。

二人到后，同门口的家丁表明了身份，后者很快就替其通传，接着领他们进府。

到了正堂，朱老爷和朱夫人坐在上首，两人行了礼，然后在一旁坐下。

“贤侄和苏小姐前来，不知是所为何事啊？”朱老爷问。

“是这样的，母亲清晨出门上香，不小心崴了脚，大后日估计是没办法前来了，便托了我们前来说明情况。”顾承宇答道。

“出门上香都能崴到脚。莫非是心不诚，连菩萨都不肯接受她的香？”朱夫人在一旁嘟囔。

这话本不大声，只是前厅就他们几人，所以听得清楚。顾承宇闻言，脸色立刻就变得没那么好看了。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朱夫人。她不喜欢顾承宇，打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喜欢，所以才会连带着不喜欢顾家。若非为了朱思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这门亲事的。

殊不知，朱夫人的话，正中苏梅下怀。她佯装是为顾夫人抱不平，愤愤道：“朱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伯母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只不过是晚些见面，又不是要退亲，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朱夫人闻言，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以后，便动了怒。她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又嫁了丞相，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反驳她。

她冷哼一声：“这是朱家和顾家之间的事情，你一个没爹没娘的外人，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苏梅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像是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委屈。顾承宇忍不住开口，为她打抱不平：“梅儿是我的妹妹，自然有资格。”

朱夫人见顾承宇竟也敢公然顶撞她，登时柳眉倒竖，道：“你偏帮她就是不尊重我。依我看，这亲事就此作罢，二位回去吧。”

顾承宇没想到朱夫人这么决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苏梅偷偷瞥了眼他的神色，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扑通一声便给朱夫人跪下了，道：“朱夫人，都是苏梅不好，您有气千万别殃及承宇哥哥，苏梅走就是了，您可千万别冲动啊！”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朱夫人看得心里烦躁，想着到底自己是丞相夫人，不能不顾及颜面，便朝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上前，就要将苏梅扶起。

谁知，那丫鬟的手才碰到苏梅，她便一个借力，狠狠地朝着地上倒去。

事发突然，以至于顾承宇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看清来龙去脉便误会了。他上前扶起了苏梅，急忙问：“你怎么样？没事吧？”

苏梅摇了摇头，泫然欲泣。

朱夫人在一旁看得好笑，道：“我的丫鬟根本就没有推你，你倒是会演戏……”

“够了。”她话没说完，便被顾承宇打断了，“这门亲事，就如朱夫人所言，算了吧。晚辈预祝朱小姐早日找到自己的两人，白头偕老，共度一生。梅儿，我们走。”

说完，他扶起地上的苏梅，和她一起离开了朱府，一步都没有回头。

朱思源立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眼看着顾承宇和苏梅两人相携离开，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她方才听木樨说顾家少爷来了，满心欢喜地赶来。

谁知。

那厢，两人回了府，顾夫人见他们的脸色俱是怪怪的，便朝苏梅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身前来，小声讯问是否出了什么事。

苏梅不敢隐瞒，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顾夫人。后者听完，便有些急了，对着顾承宇道：“宇儿，你实在太冲动了。怎么能解除婚约呢！”

“娘，我……”

顾承宇还没来得及解释，便被顾夫人打断了，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梅儿，你扶着我去书房找老爷，我这就和他上朱府赔礼道歉去。”

说罢，她便要起身下床。顾承宇连忙上前阻拦，道：“娘，万万不可。大夫说了，你现在还不能下床。”

“我必须得去。这亲若是退成了，你爹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说完，她挣开了顾承宇的手，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顾夫人和顾老爷坐马车去了朱府，再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顾老爷饭也来不及吃，扶着顾夫人先回了房。

同行的下人跑来告诉顾承宇，说是婚期定下了，就在下月初八。后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头像是被一团棉花堵着似的。又空，又闷。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是怎样放低姿态，去求朱老爷和朱夫人的。

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初八那日。

这天早上，朱思源起了个大早。木樨服侍着她换上喜服，再由专门的婆子为其梳发，是为上头礼。

这个梳发的婆子六亲皆全，儿孙满堂，是不折不扣的全福人。她拿起妆奁旁的新梳子，为朱思源梳了起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婆子一边梳，口中一刻不停地念着吉语。待梳洗妥当，木樨为她蒙上红盖头，这便要出门了。

到底是丞相千金出嫁，排场大到令人咋舌。很多年以后，京城的百姓再回想起当日，依旧是津津乐道。

而很多年以后，顾承宇再回想起当日，他想，那大概是朱思源最后一次叫他“承宇哥哥”，最后一次冲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