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祸起萧墙

北海又开始结冰了，今年的冰期似乎提前了。

我站在树屋旁的断崖边，远眺逐渐结出冰层的水面，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亮光，与天际连成一片，仿佛是一片闪烁着梦幻斑点的虚无空间。

荀伯在树屋内燃起了火炉，不一会儿便飘出了袅袅香气，这是我们在这个漫长冬季的主食——鲑鱼的香味，鲑鱼是北海赐予这片极寒之地的礼物。然而，在这里烤鲑鱼是一件危险的事，它的香气会引来周边数公里外饥肠辘辘的觅食者。所以，荀伯总是选择在阳光明媚的中午时分准备好一天的饮食。冬季的寒夜异常的漫长，在夜晚来临之后，炉火总是彻夜不灭，这是在这片极寒之地的漫漫长夜唯一的一丝温暖。

荀伯说树屋是伟大的高山之神赠予我们的庇佑，就在我们面临绝境的时候，是它让我们在这片冰原上生存了下来。那个时候我才九岁，似懂非懂地跟着荀伯一起跪拜在古树下，向赋予我们新生的高山之神赫斯祈祷。

我叫沐颂，出生在那座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朝歌。

在我出生的时候，他们说有一道金色光芒从天而降，降落在那座屹立在山顶的宫城——朝歌帝国的皇宫。所以，我注定是这个帝国的主宰者，因为我是朝歌帝国的皇子，是未来的帝君。

在我九岁的那年，从战场前线传来了父帝的死讯。在我懵懵懂懂中，依然感觉到了父帝的死充满了诡异，整个朝野充斥着阴谋的气息，他是在取得了巨鹿高原之战的胜利后，在返途中突然病逝的，此前毫无征兆。然而，就在父帝充满疑窦的驾崩之讯传来后，短短数天之内便“真相”大白，最终认定是我的母后便是那次突发事件的主凶，因为从她的寝宫里发现了刻有类似父帝样貌的木偶人，以及饲养的蛊虫，那是一只其丑无比的毒蟾蜍。我没有见到那只其丑无比的毒蟾蜍，母后便被冠以施巫蛊之术诅咒父帝，并最终致其驾崩于军营。而我作为母后唯一的子嗣，曾经未来掌控帝国的帝君，被处以流放至世界尽头的荒芜海之刑，永世不得再入朝歌之境。

父帝是一位伟大的君王，在他统治下，南到南沃半岛、河涧、沽墨，北至格尔汗大草原、不周山脉，天下安定，整个帝国实现了国泰民安疆土富饶。只有西部的巨鹿高原还存在着一些不稳定因素，游荡在高原上的“食人族”涅斯安人逐渐驱逐了日益势微的萨尔特人，控制了巨鹿高原，并且时常地冲下高原，骚扰永川的边境。

涅斯安人是一个源自巨鹿高原之外荒芜海上的野蛮人，传说中他们是一群茹毛饮血与狼群口中抢夺猎物的凶恶野蛮之人。他们的食物来源无处不在，无所不食，据说他们喜欢猎杀其他种族的人类并食之，然后将其头颅骨悬挂在自家营地木栏之上，谁家的营寨悬挂的头颅骨最多，其在族群中的地位便越高，故自古便有“食人族”之称。

在萨尔特人统治巨鹿高原时期，涅斯安人还不为人所知，主要是他们一直生存在巨鹿高原的边缘地带。但随着萨尔特人入永川后，渐渐地便融入到了永川，对巨鹿高原的控制力大为减弱，最终涅斯安人离开了贫瘠蛮荒的荒芜海，进入到巨鹿高原。

在我八岁生日前，父帝跨上战马决定亲征涅斯安人。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陆续不断地从前线传回父帝亲率大军征服“食人族”的捷报，连民间都开始流传出许多歌颂父帝伟大与英勇的歌谣，父帝成为普天之下的大英雄。然而，世人都未曾想到就在父帝将涅斯安人逐出巨鹿高原赶回荒芜海之后，在班师回朝的路上，刚进入永川地界便突然病逝。人们说，父帝在临死的最后一刻痛苦万分，褐色的血液从眼睛、鼻孔、耳朵里喷涌而流，脸部因疼痛痉挛而显得表情狰狞恐怖。有人说父帝是在与涅斯安人交战中，受到了他们古老的诅咒而死。也有人说看到有黑色的毒虫与褐色的血液一起流出并在瞬间化为一律灰色烟雾消失，人们说这就是受到巫蛊诅咒的子虫，这便是有人在背后采用巫蛊之术而致父帝丧命的铁证。我对这些骇人听闻的传言，既感到惊恐又觉得不可思议，我始终不相信父帝已经蒙难的消息。

然而，母后在被搜出私下饲养蛊虫之后，便有数十个穿着黝黑铮亮盔甲的御前铁卫冲进了她的寝宫，将她带走了，此后我便再也没能与她见面。荀伯一直说母后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因为并没有充分的证据可以证明父帝的死与母后有关，何况母后乃是雅拉王族的公主，自百年前沐氏皇族在雅拉氏族的支持下再次实现朝歌天下大一统后，朝歌帝国的历代帝后都出自雅拉氏，这也是朝歌王朝世代稳定的根基之一。我看着荀伯满脸的哀伤，强忍着眼中的泪水，想起竹忱先生平日的教诲，想起父亲时常告诫我的话“以后要做一个正直、坚强且胸怀天下的帝君”，我也相信荀伯不会骗我的！为此，多年以来，荀伯都在称赞着我的坚强与勇敢，我也因此始终告诉自己“我是父帝勇敢且坚强的皇子” ！

然而，在母后被抓走之后的数天后，我便被宣判逐出朝歌城，流放荒芜海。荀伯说荒芜海在西部世界的尽头，也是父帝与之作战的涅斯安人的故乡，那里黄沙盖天几乎寸草不生荒凉至极，白日里烈日如焰，夜晚又寒冷刺骨。说着一行热泪顺着他脸颊上的皱纹流下，这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便守在我身边的荀伯，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位老人，一位不离不弃时刻给我温暖的老人。那一刻我觉得我要坚强勇敢！父帝一定在荒芜海、在巨鹿高原上的某个地方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