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就是我的梦想

土地庙建成之后，村民们的精神面貌全都焕然一新。

以前大家就像一盘散沙，勉强靠血缘和宗族凝聚起来，但平日里田间地头的争吵，门前屋后的摩擦多不胜数。

说白了，大家就是一群抱团取暖的刺猬，彼此间再亲昵也得保持距离，一旦过了线都得刺得头破血流。

后来，那小艾搬出土地公和列祖列宗，又祭出那家村一期工程这个项目，村民们有了共同的财产和统一的目标。

每日里一起劳作，一同吃饭，亲如一家，这么多天来连一次争吵都没有。

而土地庙建成之后，这种关系更加亲密，也更加紧密。

那小艾说不出那种感觉，但是他能感觉到。

“难道是信仰的力量？”

那小艾真切感受到了这种力量。

自己的体力越来越好，精力也越来越充沛。

以前干会儿活就会累得喘不过来气，总是不由自主偷懒，把什么粗活、重活都交给那大力。

现在，自己仿佛永远都不会累，那大力都累得瘫坐在地上了，自己还在劳作。

“小艾哥，你这是……是怎么回事……怎么比我还能干啊……”

那小艾看了一眼土地庙，说道：“你忘了，土地公给我赐福过啊。现在土地庙盖起来了，效果更大了。”

那大力挠了挠头，“早知道这样，也叫土地公赐我点了。”

那小艾笑了笑，没说话。

那大力却眼珠子一转——这个动作出现在他身上还真的很怪异。

“小艾哥，你能不能帮个忙啊……”

那小艾很疑惑，“什么忙，你说？”

“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也捏个泥人，摆在土地公身边啊？”

那小艾随口答应下来，“好啊，你去筛土做胚子吧。”

傻大个兴奋的一蹦三跳，立刻跑去搜集材料，像上次一样把黄土打碎、碾磨成粉，然后用细眼筛子过一遍，将其中的草木、石子、砂砾等杂物筛出去，还要扬一下，把里面的浮灰吹走。

剩下的就是纯粹的黄土，用清水调和，不断摔打，促进融合，然后还要用一根丝线在土块中划来划去，将其切割、再糅合、再切割……

跟和面一样，但是比和面累多了。

那大力干得特别有干劲，因为这些土是给他自己制作塑像的。

看到那大力嘿嘿傻笑的模样，那小艾忍不住想到自己小时候，父母说带自己去照相馆拍照，自己也一样傻乐，一整晚睡不着，然后整天盼着照片洗出来。

上辈子时尚且如此，这辈子的人又如何能免俗。

除了人们的记忆，这个泥人就是那大力在世上唯一留存的痕迹。

三十年后、五十年后，不会有人再记得那大力的模样，即便他的子孙，也会淡忘父祖的形象和事迹。

但他们依然能凭这个泥人找回星星点点的往事。

一百年后，人们可能会彻底忘记这个泥人的来历，那大力也就彻底消亡。

不会再有人记得这个人曾经来过，也不会有人记得他干了什么。

那小艾取了一团泥巴在手中团来团去，随口问道：“大力啊，你有梦想吗？”

“梦想？我做梦的时候什么也不想。”

那小艾突然发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一个连梦想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梦想。

但是几秒之后，那小艾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知道梦想为何物的人为什么就不能有梦想呢？

每一个人都有拥有梦想的权力，无论富贵贫贱。

“梦想就是，你很想很想见到的一个人，很希望很希望得到的一样东西，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做到的某件事。”

那大力脱口而出：“小艾哥，你就是我的梦想啊。”

那小艾的脸瞬间涨红，差点把手里团好的泥巴糊到对方脸上。

大哥，我现在是男的，男的！

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想睡我！

那大力一脸认真地说道：“我现在的梦想就是把小人放到庙里，小艾哥，这个梦想只有你能帮我实现了。”

那小艾咳了咳，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随即，那小艾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大力，然后酝酿腹稿，提刀削人。

之前的土地公有一米多高，几乎是正常人大小，费了很大的劲才完成。

而现在的小人只有拳头大，那小艾没多久就完工，处理了一下细节，然后将其交给那大力。

傻大个激动地双手在身上蹭了又蹭，然后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连谢都来不及说，三步并作两步冲向土地庙。

还跪在地上朝自己拜了又拜。

拜过之后那大力去而复返，兴奋的蹲在地上，呜哩哇啦的说了一通，表达自己心中的兴奋和激动。

那小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大力啊，你把小人放哪了？”

那大力嘿嘿挠了挠头，“怕被乡亲们看见，就放在土地公背后了。”

“你怎么不放前面啊？”

“放前面被人家看见了，不得打死我。嘿嘿……”

“那你……想把自己的像放前面吗？”

那大力出奇的沉默了。

“怎么不想啊，可是我不配啊。”

那小艾点了点头。

哪个少年人没有仗剑江湖、行侠仗义的梦想？

哪个成年人没有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渴望？

哪个老年人没有返老还童、长生不老的追求？

只是随着成长，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自己不配。

他们不知道怎么追求，也不知道该怎么追求。

那小艾站起身，迎着晚风抬手指向远方。

指着远处立起的一排排木桩子说道：“如果我们建起一座坚城雄关，屹立千年不倒，而这样的坚城雄关遍布天下，你说后人会不会记得我们？又该如何称颂我们？”

“县城那样的吗？”

县城是那大力见过的，唯一一个城市。

“不！比县城更雄伟十倍百倍！”

听到这话，那大力瞬间红了眼，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他已经沉醉在那小艾描述的场景中。

怎么称颂，那大力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小人应该有资格摆出来，让所有村民都看到了。

“对了……小艾哥……”

“嗯？”

“你的手……怎么捏着兰花指？”

“滚！”

过了一会儿，那小艾疑惑的问道：“你看不见我手上有什么东西？”

那大力看了一眼，撇着嘴说道：“怎么？你还真想变出一朵兰花啊？”

“原来……你真的看不见啊？”

那小艾惊讶发现，自己指尖上不知何时出现一条红色的丝带。

这个丝带非常眼熟，正是上辈子在土地庙周围看见的许愿红丝带。

一根根的系在槐树枝上，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美好心愿和祝福。

那小艾手中这个和上辈子拿到的一样，都是纯色，没有任何符号和字迹。

看了一眼手中的丝带，冥冥中能感应到它一头系着小泥人，一头连着那大力。

那小艾知道，这应该就是那大力的许愿红绳了。

于是他问道：“大力啊，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的心愿就是小艾哥帮忙捏个泥人，放进庙里啊。”

那小艾笑了笑，“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还有吗？”

“没了没了？我娘说人不能贪心，娶媳妇只娶一个，许愿也只能许一个。”

那小艾一脸黑线，这和娶媳妇有什么关系。

“我现在允许你许第二个愿望，你说吧。”

“我娘说了……”

“我想听你说！”

“我听我娘的！”

那小艾还是第一次发现，那小艾是传说中的妈宝。

既然这家伙自己不开口，那小艾只好自己许愿了。

“希望那大力身强体壮，百病不生。”

顿了顿，那小艾又想到了那大力在干活时候的天赋。

于是加了句：“让他变得铜筋铁骨，力大如牛……牛不行，他现在就跟蛮牛似的。那就力大如龙吧。”

随即，红丝带上浮现出一排金色的字迹。

身强体壮，百病不生，铜筋铁骨，力大如龙。

只是字迹浅淡，就像蛛丝一样略带晶莹感。

看到这一幕，那小艾心中生出一股明悟。

“剩下的，就需要时间的沉淀和信仰的加持了。”

随即，那小艾四处张望，寻找挂许愿丝带的地方。

说来也巧，刚建成的土地庙不远处正好有一棵小树苗。

那小艾立刻走过去，尝试着将丝带缠上去。

做完这些，那小艾终于看清树的种类，心中瞬间一震。

“槐树？该不会那么巧吧？”

再看了看土地庙的方位，以及槐树的距离。

那小艾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辈子时看到的场景。

一棵粗大的槐树臃肿的倾斜着，全靠木架支撑才没有倒下。

眼前这棵拇指粗细的小树苗，竟然是五百年后那棵老槐树。

想到这，那小艾立刻招呼那大力。

“过来帮个忙，在这垒一圈砖头，把树护起来。”

那大力嘟囔了一声：“这种树苗多的是，护起来干什么。”

那小艾幽幽说道：“因为……它是你的命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