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家得有个男娃”

李福来生大姑娘是自然灾害末期，虽然在甘肃部队上，食物也匮乏，有点儿吃的，吃饱吃好好难的；因此没有奶水，给林英喂食米浆。林英从小营养不良，倒是没有落下什么病。

1962年二姑娘出生前几个月，林淑明终于从部队运输队转业，带着一家人到了重庆；二姑娘林秀是医院接生的第二天就随妈妈回家了，靠着林淑明去达州运货的路上、从一户农家买回的一篮鸡蛋，李福来的奶水维持到满月。

林淑明工作兢兢业业，跑长途的活儿都顺利完成，没有发生一次交通事故，在国营运输公司的两年里年年被评为先进个人。生下三姑娘，林淑明想方设法地让李福来把月子病养回来，在月子里买回一只老母鸡，三姑娘林庆是在妈妈充足的奶水里喂养大的。

   向阳院里住着热心肠的街道干部何秋收，时不时地为李福来去大集体领些缝纫活补贴家用；每每林英带着林秀、林庆午睡的时候，李福来就在外屋里、把缝纫机踩得，“哒哒哒、哒哒哒…”

孩子们陆续上学了；日子过得稍微舒坦了些，林淑明与老伴商量着，“好事成双，林家得有个男娃！”

“恭喜！生了个胖丫头！”

脸上没有血色的李福来眼角噙着泪笑了！

从下午发作，宫口打开，痛苦煎熬了近10个小时，眼看胎儿的头下降停滞，有剖宫产经验的妇产科王医生、赶紧地实施手术，经过1个多小时的子宫下段行横切口、取出了胎儿；并按术前街道动员、登记备案的，为李福来行了输卵管结扎的绝育手术。

“谢谢王医生！多亏你，保我们母女平安。”李福来非常感激地看着查完房又来关心自己的王医生，虚弱地说。

“你家的呢？”

“他……回家准备吃的了？！”

李福来怀上幺娃一直害口，挺难受的；特别喜欢酸食，就着泡菜能吃一碗白干饭；五个月的时候肚子里就闹腾得厉害，惹得林淑明高兴地盼着幺儿的出生。

凌晨母女被送回病房，失望的林淑明得知李福来一并结扎手术了，在病房骂了几句；第二天下午扶起李福来试着下床、挪步走动了，说回家准备吃的，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王医生仔细地看了看睡得香甜的林幺妹，若有所思地用手扶了扶眼镜。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吧！”

“伤口正常，3天后拆线出院；伤口痒是在长好。“王医生将李福来肚腹上蜈蚣虫一样的伤疤、用酒精擦拭、消毒，换药、敷上纱布……

王医生熟练地处理好伤口，“现在的剖宫产手术很普片了，你的手术状况蛮好，我再叮嘱一下注意事项，” 她边说着话边慢慢坐在了李福来的床沿，“5月天气热了，又出虚汗；2周内不要沾水、不要洗澡，可以用湿毛巾擦拭身体，避开伤口，以免感染。”   

她用手扶眼镜，“李姐……”

“王医生，”李福来认真地接受医嘱，“您说！”

“我……”王医生又扶了扶眼镜，意味深长地瞥了瞥邻床在自顾自吃着早点的两口子，“有个问题，我想……”她压低了声音，“我想问问？！”

李福来竖起耳朵听。

“我是说如果……” 王医生郑重地俯向李福来耳边窃窃地，“李姐，如果你们家不想要这个女娃，让我养？！”

“什么？！”李福来惊讶地叫出了声，轻轻地问道，“您……”

“我想抱养这丫头！”王医生一股脑的说道，“我家有个男娃，想要个女娃，因为工作忙怀不上了；你家的不喜欢这丫头，那就让我来抱养。我会好好养育她!”

“回头你和你家的商量一下？”看着茫然失措的李福来，她有些急促，“我们家是医生世家，会给她最好的教育，让她长大有出息！你们商量商量，我等你们回话？！”她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病房。

“无论如何，自家的娃，我们会好好把她抚养、长大的！”李福来第二天单独去找了王医生，说了代表林淑明、感谢之类的一些话。

出院的当天，王医生专门来到病床边，当她抱起林幺妹时，林幺妹一双大眼睛黑黝黝地眨巴着，咧嘴蠕动了几下，“她在朝我笑咧！”  

王医生高兴地向着李福来说道，“李姐，她朝我笑咧！”接着说道：“小丫头太可爱了，我好喜欢……”

没等她说完，办完手续的林淑明迈步进来，“王医生，出院手续都好了……”他看看了李福来说，“我们这就走吧。”

李福来抱起娃递给林淑明，“你抱，我拿东西。”林淑明的话让李福来愣了愣，于是她横抱着林幺妹面向王医生尴尬一笑，“家里的几个娃可喜欢幺妹了，让带着快快回家嘞！”

王医生反映着,“好啊，”并用手去轻抚林幺妹的小手指头，有些不舍地说道：“小丫头可以回家咯！”

又对着林淑明：“这么乖的丫头，好好养，你不稀罕，我还稀罕呢?!”

“稀罕……稀罕！自家的娃怎么会不稀罕……”

向阳院住的十几家人普片2-3个娃，每家都是两间房。

林家外屋放了大人睡的大床，床前的桌子除了一家人吃饭用，也是几个孩子围坐着做作业的；里屋除了一个请木匠手打的大衣柜，刚好放下两张床，一张大床大姑娘带着幺妹睡，林淑明将另一张小床打起吊铺，吊铺上睡的二姑娘，下面铺睡的三姑娘。

一家六口人的生活靠林淑明做司机的收入，每个月领了工资，先去粮油店凭票、将一个月的口粮和油一次性扛回家，买回来的大米倒入土瓦缸里，放入一整个大蒜盖好，装着布袋的面粉放入一整个大蒜，将就之前的细麻绳再系紧，放入干净的大面盆里；林淑明每周一次专门去菜市场上择选一大塑料网袋的、便宜的耐放的包菜、土豆和红薯，也会选购些当季才有的青菜、萝卜、豇豆、茄子……李福来会把当季买到的青菜、萝卜和豇豆补充到两个大泡菜坛，保证一年四季地吃着。

李福来在家带娃、操持家务，除了林淑明买过一些藏蓝色、白底小碎花的粗布料，她会把做缝纫活的边角料和好邻居、好姐妹何秋收送的旧衣服裁改利用，还会一个阶段地把大孩子穿旧的衣服改小给小孩子穿；两口子精打细算地，日子过得清苦，却和和美美地。

晚上林家大小才能整整齐齐地围坐在饭桌四方吃饭，每每在外辛苦一天的林淑明坐下开始动筷，坐在他左手边的李福来就会说：“孩子们开动吧!”孩子们才吃起来。

3岁的林蓉自己吃饭了，她先是习惯地用勺子舀了一勺白干饭喂入小嘴，吧唧吧唧地嚼起来，然后用肉肉的手指，指着桌上一大盘的油渣炒碎包菜、一大盘的蒜苗红萝卜片、一钵酸菜粉丝汤和一碟泡菜，“菜菜……菜菜……”她叫着，坐在她旁边的林英赶紧帮她夹了油渣碎包菜在她搪瓷碗里，右边的李福来又夹了红萝卜给她。于是她用勺子使劲地舀了一大勺， 一片红萝卜和一些碎包菜盖着米饭，张大嘴一口包住，小嘴马上就胀得鼓鼓的……

林秀叫着说：“你慢点！别噎着……”看着她小嘴费力地咀嚼，林秀噗嗤地笑起来：“呵呵……呵呵……”

李福来慈祥地说：“慢点吃！”

林蓉看看妈妈又看看饭桌上，嘴里不停地嚼着。“……我要吃肉肉！”她囫囵地边说着边笨拙地用筷子准备去夹肉渣儿。

“你怎么用筷子的！”一双筷子头敲打在她伸出的手背上，“爸爸！”她不由得缩回了手，嘴里的饭粒随之喷了些出来。

 “好好学用筷，吃饭得细嚼慢咽！”看着林淑明严厉的目光，这个时候的林蓉眼里含着泪花，“妈妈！爸爸打……”

 “看看你小姐姐。”

撇嘴委屈想哭的林蓉看向了安安静静的、小口吃着的林庆。

“知道好好吃了吗？”

 “没有不好好吃……” 林蓉回头看向爸爸，点头又是摇头，“爸爸……不喜欢幺妹！”

“妈妈不是教过你了，小手指翘起、对着人是不礼貌的，”李福来连忙放下碗筷，抬手抓住她缩回的右手，把她翘着的右手小指轻轻地掰下来，“嘴里的吞完了再吃。”她轻言细语地说道。

“孩子小，慢慢学，会学好样的。”李福来挑选了两块肉渣儿夹进林蓉碗里，眼光温柔地鼓励着。

林蓉欢喜起来，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住，慢慢放入小嘴，边吃边看没有再说话、闷声吃着的林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