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槐花

茶羡鱼被十二虹一席话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她扭过头闷闷地说：“少爷你又不是我，你怎么能懂我的感受……而且，父皇爱不爱我，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十二虹哦了一声，指着窗外的风景示意茶羡鱼看，“鱼儿，你看看窗外，都有什么？”

茶羡鱼探头，透过敞开的棱花百格窗，她看见一望无际的原野像碧绿的毛毯无限蔓延，流云从低垂的青空底缓缓滑过，马车疾驰，车轮轱辘，经过的田地里稻物整整齐齐，收割的农车装得满满当当，有人忙着种植，有人在犁地耕种，果树底下，孩童在互相追逐打闹……

她看得入神，一时忘了答话。有细小的爽风不断拂过，就像脸颊上拍了一股冰凉的水，沁人心脾。

“你的父皇对子女，也许做不到是一个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一个好君王。”十二虹也同茶羡鱼一起，单手撑在窗柩旁，静静注视着窗外一幕幕飞速后退的景象。

“洵皇登基时，肃清朝野，将原本让先皇一直头疼的，长期分裂割据的七国诸侯一一抄斩，仅精挑细选留下五支遗留血脉，按顺位一同纳入他子嗣名册。”

“就是你那五个名义上的皇哥皇姐。”

茶羡鱼想起那些背负亡国命运，在皇宫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哥哥姐姐，内心一阵难受，“生杀予夺，草菅人命，这也算好君王吗？”

十二虹笑了，“他是天子，每走一步自然有他的考虑。2千年前华皇统一天下，将战败的七国一一封了诸侯，意在下放国权，层层管理，结果多年来诸侯不仅不配合，还彼此争夺厮杀，严重威胁中央，国家局势一直动荡不安。洵皇此举一击斩杀，干脆利落，虽处理方式决绝了些，但护了百姓从此生活得平静安康。”

茶羡鱼看到不断从眼前掠过的人生百态，这是她走出宫闱后第一次亲眼所见平凡普通百姓们努力生活，生机勃勃的最真实的样子，内心深处有什么奇异的东西，萌动了。

“少爷。”

“嗯？”

“也许做普通人也是一件好事吧。”茶羡鱼喃喃道，“……看到他们似乎很幸福的表情。”

“也许普通本身就是一种恩典。”

十二虹伸手，扶着茶羡鱼肩头，令她不得不转回身，他金灿灿的眼睛认认真真注视她，“鱼儿，我也没有魂力。”

茶羡鱼一愣。

“第一次见面时你应该就察觉到了，我体内并没有魂力涌动的迹象。”十二虹松开手，靠着软塌，揭开茶盖慢悠悠品了一口，“有无魂力其实并不重要，换句话说，拥有魂力只能说明你比普通人多了一种可能，并不能说就此拥有了幸福快乐的一生。”

“想要幸福，有银子就够了。”

茶羡鱼“噗——”一口茶水喷出来，难以置信的望着笑眯眯的十二虹，“少爷！！”

十二虹似乎很乐意见到茶羡鱼炸毛的模样，语气很是真诚，“我说的是实话，你看我这商铺开遍洪荒，不断拓展，图什么？不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银子吗？”茶羡鱼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少爷的肺腑之言，真是令鱼儿受益匪浅。”

十二虹从小匣盒掏出一把玉梳，懒洋洋伏在榻上，风情万种的冲茶羡鱼一眨眼睛，“鱼儿快过来，替本少爷梳头。”茶羡鱼接过梳子坐过去，一边梳一边好奇的问，“对了少爷，您要去拜访的友人，是个怎样的人啊？”

十二虹想了想，含笑回答，“三言两语道不清，到时候见面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茶羡鱼锲而不舍，“少爷和他认识很久了吗？”

“嗯……十几年交情了，也算是一段孽缘。”十二虹似乎忆起往事，嘴角微微上扬，“他最近终于与爱慕多年的心上人订了婚约，战场上又出类拔萃，屡屡立下军勋，正是春风得意得紧呢。”

茶羡鱼也笑了，“原来如此，少爷这是赶着头一个去祝贺呢！少爷如此惦记朋友，即便路途遥远也要去看望，这份心意，想必少爷的朋友知道后一定很高兴～”

十二虹似乎心情大好，他主动对茶羡鱼提起，“鱼儿可曾听说，御赐郎前一等位的左提明左月伤大将军？”

茶羡鱼摇头，语气遗憾，“鱼儿深居内宫，父皇又从不召见，对于朝廷的内务，父皇重任的大臣高官，鱼儿一概不知……”

“他就是此次出行我要见的友人。”十二虹继续说，“与他定下婚约的，是当朝五公主丽素人殿下。”

哐当——

手里的玉梳掉了地，正在伺候梳头的茶羡鱼呆呆注视手里空无一物，呆了几秒猛地抬头，惊诧万分，“诶？！”

十二虹转过身来，面容如玉，语气平静。

“这就是我要带上你的原因。”

茶羡鱼自幼在皇宫长大，因为不受洵皇宠爱，公主的身份也就形同虚设，宫女和太监公公们都视她为空气，唯独一直受五公主丽素人照顾。

无论是闯了祸被先生责罚清扫整个书院也好，还是生病请不来太医病得难受也好，只要茶羡鱼需要，五公主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去帮助她，是把她当做亲妹妹护在身后的，真正配得上公主称号，心善温柔的公主殿下。

对茶羡鱼来说，也是让她体验到弥足珍贵的温暖，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人。

“我怎么从没听过丽姐姐要嫁人？！”茶羡鱼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鱼儿，冷静点！”十二虹拉着茶羡鱼坐下，茶羡鱼机械般照办，表情还是一副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姐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说过，她有了心上人……时至今日，姐姐已经默默喜欢对方很多年了，从她之前对我的描述中我可以肯定，丽姐姐爱慕的人，不是少爷您这位骁勇善战，经常出入战场的将军友人！”

“鱼儿，可有听说过政治联姻？”

茶羡鱼脑袋“轰！”一声巨响，似乎被惊雷炸成一片空白。她异常激动地站起来，“是他吗？！是洵皇下令的吗？！他竟然要用一道圣旨去牺牲丽姐姐的幸福！！我不能原谅……我不能接受！……”

茶羡鱼只觉得一道血气直涌脑门。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内心是极度的焦躁，愤懑，悲伤，无助，痛苦……仿佛被怒火牵着鼻子走……突然，一个洁净柔软的怀抱紧紧抱住了她。

十二虹搂着她，轻轻用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背，温言细语哄着，“鱼儿，莫急，鱼儿冷静……”

十二虹叹了口气，“鱼儿，要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事实。固有的思维方式，和多年形成的偏见，会让你看不清事实的真相。”

“真…相？”茶羡鱼一惊，彻底冷静下来，对于十二虹这般说法，非常不解，“少爷你说的真相是……”

“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我也不得而知。只是，”十二虹一双赤金双眸定定的直视茶羡鱼。

“是丽素人公主主动请求洵皇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