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师傅

临近四月，万物从蛰伏中苏醒，空气里还飘荡淡淡的凉意，山林爽意沁人心脾，水滴从瘦瘦高高的竹茎顶端一路滑落，有小虫藏在草间喋喋嘶鸣，云雀娇俏轻巧，于林间一闪而过。

茶羡鱼趴在窗栏边，一边啃着薯饼目不转睛欣赏窗外连绵的风景，一边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问正在品茶的十二虹。

“少爷，「北漠」是不是古书上记载的那个终年干旱，遍地是荒漠的地方？「南疆」是不是也如书上所说，荒无人烟，战乱纷常呢？”

拥有金色眼眸，容貌昳（dié）丽的男人放下茶盏，勾起媚眼笑笑，“鱼儿，此言差矣。古书记载向来以偏概全，混淆视听。南疆北漠自修岚大陆存在以来，千百年都是异族统领的边塞要地，四千年前八国争霸时期，千国、丽国都是位于南疆的浩浩大国，而商国则是北漠的霸主。”

“华国一统天下后，华皇曾依靠皇室联姻，与战败后归顺的千、丽、商三国缔结了一段相当长时间的友好关系，直到洵皇继位以前，战败七国的后裔在洪荒国的地位都是分封诸侯级的位高权重。自从洵皇灭门清缴，稳定中央，千丽商三国便不复存在，只留有最后三只血脉——商国公主商月，千国王子千井烈、丽国公主丽素人三人被选入宫，过继于洵皇，填充后宫皇嗣。”

正阖眼休息的罗容季插着手臂，交叠长腿，默契十足接过十二虹的话头，“他们分别继承着自己国家最纯正最高贵，也是最顶尖的魂力，这也是洵皇经过一番挑选，让他们三人存活下来的原因。”

“上次左府巨蟒一战你也看到了，丽素人公主实力极强，她拥有的那份可以与动物沟通的能力，与自古以来坐落南疆，和自然界万灵百兽同生共死，生生不息依存羁绊的丽国分割不了干系。这份强大的魂力是先天拥有，一脉相承的。”

茶羡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只要结合丽姐姐的魂力分析，就可以总结出丽国的地域特征。嗯……我猜，南疆应该是以丛林草原为主，动物聚集，地广人稀，风气自由之地。”

十二虹打了个响指，装作开玩笑的口吻摸摸茶羡鱼的头，“不错。鱼儿悟性很高，为师深表欣慰～”

罗容季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无视对茶羡鱼宠溺有加的十二虹，红眸一眨不眨，紧紧追问茶羡鱼道，“我们现在要去的是北漠。”

“对于之前统治过北漠的商国，那个商国公主商月，你了解么？”

茶羡鱼噎住，尴尬得手指使劲绞着衣边，小声回道，“抱歉……在宫里的时候，除丽姐姐以外，我从不曾接触过其他皇兄皇姐……所，所以……”

罗容季似乎早就料到茶羡鱼会这样回答。

他突然牵动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嗤笑，从殷红薄唇里吐出冷冷一句反问。

“你是，被豢（huàn）养么。”

茶羡鱼脸“嘭！”一下迅速涨得通红。

她对自己的无知感到又羞愧又难堪，感觉眼泪都要喷涌出来……

茶羡鱼竭力控制住自己，带着忍不住流露的一丝丝哭腔，死死低头，向面前高贵的祭司大人道歉。

“对不起……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是我太没用……”

“道歉有用的话，这天下还要强者做什么。”

罗容季不顾茶羡鱼满脸通红的窘迫，他垂着长长的睫羽，目不斜视，继续翻看手里的书，似是随意说了一句，“对不起三个字，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意义的话。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的道歉。”

“有这说话和哭泣的功夫，还不如好好琢磨自己要怎样变强。”

坐在一旁的十二虹很是阴郁，眉头抽了抽，露出一口白牙，语气森然，“罗容季，你身为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祭巫神，洪荒国皇家大祭司，怎么对小姑娘说话的呢？”

“我说的是实情。”罗容季红宝石一般冰冷的眸子毫无情绪扫了白袍男人一眼，“难道你就要一直看着她永远受人庇佑，没有丝毫力量，遇到危险只能逃跑么？”

听完这话，茶羡鱼的心被狠狠扎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出宫前曾对小满发誓，绝对不要做一个一辈子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她想起因为自己的弱小，出宫后人生中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明明有诸多机会，可她没有办法救他。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她想起在危急时刻，身边的人为了保护自己，总要格外分出一半心神来照顾自己。

原来自己的弱已经不能被容忍了。

自己就是一个拖后腿的“累赘”，是伙伴们无法甩开的“包袱”啊……

“罗大人。”

茶羡鱼擦干眼泪，她深呼吸，逼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发抖，好好整理思绪，将自己的想法完完整整好好表达给对面，被誉为「洪荒国最接近神」的最强大的男人。

“罗大人，鱼儿恳求您能教我武功。”

“我虽有习武，却只能一味依赖轻功……虽天生不具魂力，但曾听说，普通人也可以靠后天的勤加修炼，达到肉体「新塑魂脉」从而得到魂力的效果……”

“你不行的。”罗容季毫不客气打断她，“靠后天获得魂力的人世间寥寥，屈指可数。据我所知的人里，未曾有过女子。”

“那我就要做罗大人所知里第一个女子。”

茶羡鱼暗地捏紧了拳头，她重重咬了一下唇瓣，抬头，目光第一次不闪不躲，冷静自持而足够坚定的直视罗容季。

罗容季看着眼前这双，早在四千年前就被自己深深烙印进记忆里，与那位对自己有重大意义的人的眼睛毫无二致，熟悉得不得了的黝黑眼睛，一丝奇异的蠢蠢欲动滋生出芽尖。

他不露声色一把将它按下去，抽离思绪，嘴角淡淡上扬，“我只教一遍。”

茶羡鱼欣喜若狂，“谢谢罗大人！！”

见罗容季还是牢牢盯紧自己，茶羡鱼反应极快，赶紧改口，“谢，谢谢师傅……”

十二虹瞪大了眼睛，“嚯！你小子！可是狡猾得很，本少爷好不容易自称了一回「为师」，此后都要被你讨去了！”

罗容季照例无视一旁十二虹的张牙舞爪，他捋了一把额前稍长的碎发，双肘撑膝，俯身向前，认真的叮嘱茶羡鱼。

“他是你的少爷，以后你依旧得服侍他，无需改变。只有一件事需得你记清楚，学的本事是我教你的，以后遇了事，到底该听谁的，自己思量清楚。”

“鱼儿……鱼儿知道了！”茶羡鱼一愣，随即迅速点点头，十二虹听闻丢了手里的书往后一仰，作势哀叹，“你俩这是要结成同盟了吗！是要一致对抗本少爷了吗！”

茶羡鱼哭笑不得，她赶紧坐过去，拿起一柄芦苇青的小玉梳，替她那孩子气的大少爷“顺毛”，还不忘连连解释，“没有啦少爷！少爷也是鱼儿的老师，拜罗大人为师，是因为鱼儿不愿再加重少爷的负担……您看您这么久没回秦川，催您回去快快接手琴阁生意的信纸都要堆积如山了……”

十二虹蹙眉，冷静地说：“琴阁的事不必担忧，我已于昨日回信，告诉大勇，琴阁暂时由他接管，我一时半会是不会回去了。”

“啊？少爷您真要陪……呃当真决定同鱼儿一齐去广野，直到寻到鱼儿的母后为止？……”

十二虹躬下背，仰头后靠，乖乖让茶羡鱼梳头，不忘扬起明亮的声线信誓旦旦说，“那当然！你可是和我定下约定了的，可别忘了！当初我可是说过，「若无要事，不出本少爷视线之外，不出意料，不得离开我身侧半步」，鱼儿可还记得？”

茶羡鱼狂流冷汗，“记得记得，我记得呢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