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就是洒在我伤口上的盐

人群之中走出来一个穿着深色衣裳的妇人，眉目刻着浅浅的纹路，青丝白发缠绕在一起，明显是上了岁数。

“夏夫人，我们刚想给她换谒见的朝服，这，这傻子就，就打人……”刚才那两个婢子从一旁跑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反倒是恶人先告状。

“王妃，您既入了王府，就该守这儿的规矩。”于晓从夏夫人的神情里看得出，她不是那种爱下绊子的人，但夏夫人的确不喜欢宁如。想想也对，谁家要是娶了个傻子，都是没有好脸色的。

“夫人，是她们俩先动手的。”于晓揉着头发说。

“王妃，微臣说的是规矩。不管您从前如何，在翊王府您的规矩便是做好一个王妃的本分，婢子们也只是办差。礼法在前，您若是不配合，婢子们也只能按照规矩来。”夏夫人使了个眼色，四周的仆婢便蠢蠢欲动，正要上前。

于晓一个转身刚想逃跑，昨日额头上拜堂成亲留下的淤青，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胸口上。

【怎么老是和我的头过不去啊！】于晓一个劲儿的搓揉脑袋。

“夏姑姑，你们莫要逼她了。”一只手贴在于晓的额头，盛云舒柔声问道，“还疼吗？”

“殿下，大婚第二日需得入宫谢恩才是，车马已经备好了，若是误了时辰，宫里的贵人们怕是又要说您的不是了。殿下如今已是如履薄冰，半分差池也错不得。”夏夫人说着叹了口气，“更何况……宫里有这么多双眼睛还在等着看您的笑话。”夏夫人的目光落到了于晓身上，“王妃神志不清，婢子们也只能如此。”

盛云舒看着于晓光溜溜的双脚，又瞧了瞧方才那两个婢子的眼神，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宁如这般急匆匆地跑出来，多半是逃出来的。若是相安无事怎么会赤着脚跑出来。

“本王亲自替王妃梳妆，日后在翊王府，王妃不想做的事，谁都不可以强迫她。”盛云舒看着那两个婢子，冷冷地说着。

“诺。”满院的仆婢异口同声。

宁如的身体很轻，盛云舒一只手便能将人抱起来。于晓的脸颊磨蹭到盛云舒胸前的长发，有些痒痒的，这种酥麻的感觉一直从鼻尖流淌到心尖。

一进屋子，于晓便从盛云舒的怀里跳了出来。

盛云舒看着满地狼藉，道：“昨晚与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今日怎么还是赤着脚往外跑。”说着便拿起鞋袜替于晓穿上，“你若是能听懂本王说话就好了。”

人越是缺什么，便越是想要得到什么。盛云舒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干净的，除了眼前的宁如，她懵懂无知，像一张白纸一样。

“算了，你还是不要听懂的好。”盛云舒笑着抬头看向于晓。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遥远星河第一缕到达人间的光，烈日不敢争辉，“阿如，有人想往本王的伤口上撒盐，可是本王偏偏不愿让他们如意。所以你要听话些，懂吗？”

于晓点了点头，她不想与这个世界有过多的交集，花心思去做一些自己本来就不擅长的人际交往。所以不如就装个傻子，早点找到回到自己的时代方法才是正经事。

盛云舒的心思比一般的女孩还要细腻，用脂粉盖在于晓的额头上，再用胭脂描绘牡丹形状的花钿。十分巧妙的将淤青遮掩了过去，经由他的巧手，宁如这张脸更是增色了几分。

尽管一路上盛云舒都在教于晓皇城里的规矩，但是一入立政殿，于晓还是原形毕露。高及脚腕的门槛拦住了去路，若是没有盛云舒搀扶，于晓当下一定得出洋相。

敞亮的殿内众人早已入席，一双双眼睛正瞧着姗姗来迟的二人。于晓要走完这段谒见的路确实不容易，及地的裙摆和被人擦地得能映出人影的地面，总是在与她作对。

这幅滑稽的样子尽数落在旁人的眼里。

“父皇、母后圣安。”

于晓跟着盛云舒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学着。满头的朱钗步摇，硬生生的将她的脑袋扯向地面。正巧，砸在了淤青上。

都不用抬头看，于晓就知道众人的表情。

“这孩子，倒是和小时候一样实诚。”耳边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如儿，你可还记得本宫？”

于晓抬起头，那人眉眼弯弯，身子仪静体闲，虽然是长辈，但是看起来颇有几番成熟女人的味道：“不，不记得了。”

“这是牧妃娘娘，是你师兄的姑母，小时候还抱过你呢。”

于晓的视线被这个声音吸引过去，正对着于晓的妇人，要比牧妃的装扮更为华贵。

【凤钗，绣金的披帛。】从那人的服饰上，于晓能看得出这是大烈年间，皇后或是太后才能用的服饰。看这个人的年纪与身旁穿着玄色龙纹的男人，于晓大概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盛廷和姚青棠。永康帝与肃烈后。历代皇后的谥号中，用“肃烈”二字形容女子的很少。肃穆威烈是对姚青棠一生的评价，她年少时曾拜在帝师石曦门下习武，十八岁时便随师傅挥师北上，在平定西疆治乱中战功赫赫。

于晓每每读到关于姚青棠的故事，便觉得热血沸腾。在封建王朝时代，姚青棠这样的女子见过塞北的黄沙、北疆的大雪、南域的雨林。即便是放在现代，也是她遥不可及的。

【这下总算是看见活人了！】于晓望向姚青棠的眼神里，尽是满满的仰慕。

“这孩子看上去很是喜欢娘娘，瞧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牧妃笑着说。

“不能这么看着母后。”盛云舒扯了扯于晓的衣服。

于晓连连点头。

“无妨，让她瞧吧。本宫又不是见不得人。”姚青棠笑道。

“六弟妹，好像很听六弟的话。”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那人看上去和盛云舒相差没几岁，身旁坐着一个小腹微微隆起的青衣女子。

“是云舒没有看管好她，父皇母后与大哥见笑了。”

【大哥！这人就是盛照野！】于晓更兴奋了。景源帝盛照野，与永康帝并称永景之治。这人真就像书里所说的那样“青年才俊，温文尔雅。”

“这位妹妹好像与殿下也颇有缘呢。”说话那人是大烈太子妃，白萱。盛照野的原配夫人，未来的永景后，“六弟妹，你要不要坐到嫂嫂身边来。”白萱招了招手，世家出身的女子，果然端庄。

盛廷开口，道：“平身，入座。”

盛云舒扶着于晓坐下，她那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众人面前反而显得有几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