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没有解剖，就没有真相

顾正岩皱了皱眉，证人的证词非常重要，如果云老太爷始终承认亲眼目睹两人杀人的话，这件事还真不好办。

更何况之前已经获得了云梦的证词，云梦的口供也承认了杀人，虽然是屈打成招，在宋朝刑讯逼供是律法所允许的，取得的口供也是有效的。

顾正岩便吩咐把云梦的口供拿了过来看了一遍，对屠山河说道：“本官要当堂验尸，看看他们两人所说是否跟尸检情况吻合，以确定他们的口供是屈打成招还是如实供述的。”

屠山河答应了。

当下，几个仵作上前把棺材里面的屠京彪连同下面垫着的垫褥一起抬出了金丝楠木棺材，小心地放在了大堂一张草席上。

顾正岩对邢仵作道：“上前验尸！”

邢仵作上前查看之后，对顾提刑说道：“回禀老爷，尸体表面没有任何伤害，但死者的右眼突出于眼眶之外，不知道是何原因。小人查看了死者头部，没有发现任何外伤，连皮下血肿都没有。”

这一点跟之前柳川在提刑司跟顾正岩所说的情况吻合，这让顾正岩禁不住又多看了柳川一眼，看来他说的都是实话。

顾正岩问：“身体其他部位有无伤痕?”

仵作摇头：“没有任何伤害。”

“确定后脑也没有伤痕吗？”

邢仵作再次检验，很肯定地说道：“确定没有。”

顾提刑对屠山河说道：“屠家主，云梦口供所说，她用剪刀从后面插入了令郎屠京彪的后脑，可是尸检来看后脑却没有任何伤害，可见她的口供跟伤势不一致，应该是屈打成招的，不能作数。”

屠山河愣了一下，他其实没有仔细查看儿子身上的伤痕，伤痛之下只想报仇。

此刻听了忍住心中的悲痛，上前也仔细查看了一下，儿子的后脑的确什么伤痕都没有。

不由皱了皱眉，又说道：“云家老头说了，是云梦和她的奸夫合谋害死了我的儿子，也许他们使用的是别的手段，至于什么手段顾大人对云梦继续严刑拷打，她会交代出来的。

有些凶手杀人手段十分隐蔽，根本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出来的，除非凶手自己交代，请顾提刑为我儿申冤报仇。

我儿的眼珠子都被凶犯打得鼓出了眼眶，有段太残忍了，我一定要将凶犯碎尸万段！”

顾提刑指着柳川说道：“这位柳公子刚才在提刑司跟本官分析尸检情况。现在，柳先生你来解释一下眼睛鼓出眼眶是怎么回事。”

柳川点点头，瞧着屠山河：“首先，屠家主，我非常理解你失去儿子之后遭受的悲痛，但是你不能因为儿子死了，就一定要找个替罪羊。

假如你儿子不是被谋杀，而是死于疾病或意外，那么你滥杀无辜，就不是在给你儿子报仇，而是在犯罪。”

屠山河愣了一下。

他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觉得柳川所说也的确符合常理。

如果儿子真的不是死于谋杀，自己却非要找个人当替罪羊，若真是如此，一旦查究起来，即便是女儿德妃和大儿子殿前都指挥使屠京豹都难以只手遮天。

身为屠家家主，他知道其中厉害，当下点点头表示赞同。

柳川接着说道：“因此，这件案子我觉得应该先查清楚你儿子的真正死因，若他真的属于他杀，我们当然要全力缉凶，为你儿子抓到凶手报仇血恨。

但如果你儿子只是死于疾病或其他意外，那就不存在报仇血恨的问题。”

屠山河又点了点头。

柳川走到尸体旁蹲下身指了指尸体突出眼眶之外的眼珠子：“眼睛鼓出眼眶，你认为是外力打击导致，所以他是自杀，对吧？”

“没错！”

“可是，你自己刚刚也亲自检查过，颅脑没有外伤。”

“那为什么我儿子眼球会鼓出来？”

“这不难解释，如果你儿子大脑内部出现了某种占位性病变，导致颅内压增高，也是会把眼珠子给挤出来了。”

“占位性病变？”

“嗯，比如脑出血、脑水肿、脑脓肿或者脑部肿瘤等，这些占位性的病变都会在脑内出现一个大东西，从而导致颅内压增高，脑组织受到挤压，会把压力从眼眶裂缝处传导出来，挤压眼眶的眼球，从而将眼球挤出了眼眶之外。”

屠山河听得一头雾水，但顾提刑却两眼放光，频频点头，满是敬畏瞧着柳川，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顾正岩连连点头，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又小心问道：“那有没有外伤导致的可能呢？”

“目前还不能完全排除暴力打击脑部，导致巨大冲击波冲击，将眼球打出来的可能。”

秋玥忍不住插嘴说道：“不可能啊，死者脑部没有任何外伤。”

“绝大多数情况下，暴力打击头部，会造成皮下血肿、头皮撕裂、骨折等，但是也有少数情况会出现例外。

头皮是由皮肤层、皮下组织层和帽状腱膜层紧密组成的，头皮下是疏松结缔组织和颅骨面，这样的解剖结构使得头皮本身比较厚。

在受到表面光滑的粗大木棍等较大接触面的钝性力作用打击时，这样的凶器使得头皮受力比较均衡，不太容易造成头皮的撕裂。

此外，由于浓密的头发的影响，也会使得不太明显的头皮内出血变得不太容易观察和触摸到。

因此，要确定颅脑损伤，光看头皮有没有破损是不行的。必须进行尸体解剖，剖开大脑，一切真相都在眼前。”

看着柳川如数家珍解释，秋玥傻眼了，她印象中的败家子加窝囊废，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验尸仵作知识渊博的探案高手了？

提刑官顾正岩听得眉飞色舞，他是卓然王爷的记名弟子，柳川解释的法医知识跟卓然老师如出一辙，这让他兴奋不已。

这个教书先生一定不简单！

柳川做出最后总结：

“所以，暴力外伤、颅内占位性病变等都可能导致人的颅内压增高，将眼球挤得爆出来。

而暴力外伤可能是他杀，也可能是意外。

而颅内占位性病变则是疾病原因。后两者显然不构成刑事犯罪。

所以，要确定屠京彪到底是不是死于他杀，需要进行尸体解剖。”

屠山河一声暴喝：“不行，我儿子死了，你还想糟蹋他的尸体？做梦！”

柳川耸了耸肩：“刚才我已经跟你解释很清楚，必须解剖才能查清楚你儿子到底怎么死的。没有解剖，就没有真相！”

“我儿子是被人打死的！不然他眼睛怎么会鼓出来？”

“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眼睛鼓出，可能是你儿子大脑患有某种疾病，比如脑出血、脑水肿、脑脓肿什么的，又或者只是一次意外事件，那就根本不存在凶手。

没有凶手你却非要抓一个凶手，除了找无辜的替罪羊又还能做什么？难道这就是你希望的吗？”

“我不管！反正我儿子死得这么惨，眼珠子都凸出来了。，肯定是被人打死的。

衙门必须给我把凶手找出来，否则我就进京告御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