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市

那天沈芊芊一早到办公室还没坐定，就有带着鸭舌帽的小哥捧着一束白色山茶进来，那花香并不浓郁，直到那位小哥询问“哪位是沈芊芊小姐”她才抬起头，于是瞬间被惊呆。

办公室里的女性几乎也同时抬起头，眼神充满羡慕和好奇的邪恶。

沈芊芊脑子里好像有“轰”的一声，什么东西坍塌下来。她赶忙快步走上前去。

没想到李瑶一进办公室就大声嚷嚷：“芊芊这花是给你的吗？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卡片……”说着就用手去抽那张最上方的淡粉色卡。

闻言几个女人也站起来，想要凑过去看。沈芊芊在心里大喊不好，连忙跑过去想夺过来。

可还是慢了一步。

李瑶已经展开卡片念了起来：“‘可有荣幸邀请芊芊小姐共进晚餐。陸。’哇~字好好看哦，芊芊是谁呀？你居然瞒着我们有艳遇！”

沈芊芊提着的心瞬间落下来。

还好没写全名。

她接过花，正寻思要插到哪里。

邻座的周姐递过来一个陶罐：“我一直等着我老公给我送花，没想到你先用了，喏。”

沈芊芊也没客气，因为实在不知哪里还可以插花。

那边李瑶已经捧着手机站起来：“白山茶有好多花语的呀，你要哪一个？这里有‘纯真无邪’、‘你怎能轻视我的爱’、‘了不起的魅力’，还有‘理想的爱’……”

拜托，她哪个都不要。

她正想编写短信，手机屏幕已经亮起来。

“花收到了？”

“嗯。”

“但愿这次不会香的让你想逃。”

她微微脸红。“不会，我插起来了。”

这时她看见刚刚几个好奇的姑娘又纷纷竖起耳朵，眼里满是寻找奸情的光芒。

“那么，晚上可有时间？”

她特意放小声音。“……有。”

那边似乎是一声轻笑，她感觉抵着手机的耳朵有些发烫。

“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别……别到楼下。”

他又轻笑一声。“知道了。”

那三个月里两人就这么时不时地出去约会，但是每次目的单纯，平淡得就像老朋友的聚会，至少沈芊芊是这么认为的。她也许反感穷追猛打的求爱，但是这般单单纯纯的约会她是喜欢的，更何况对方是永远耐心听你说完话再礼貌地发表一两句点评、让你们不会冷场也不会尴尬的人。沈芊芊有时候都会惊奇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甚至连时下流行的电视剧他都皱着眉说“略微看过。”

纵然知道不可以，沈芊芊似乎在两人日渐频繁的交往里慢慢沉下去。像是在水面良久地挣扎，可是四肢无力，终于甘愿顺从于水的温柔力量，渐渐放松肢体让自己沉下去，口鼻都沉到水中，连呼吸都是轻柔的水波。又好像脚踩到了水底的泥沙里，那股缓慢的、温吞的力量就这样把她吸附，将她的四肢包裹住，在她不直觉的时候将她拉到沙子里。

陈洁一也发现了这几个月沈芊芊的变化，还煞有介事地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沈芊芊支支吾吾，最后只好说：“应该不算吧。”

陈洁一啧啧了几声，眯着眼睛看着她，打量道：“到底是哪个男人这么见不得光？是你上司？有妇之夫？还是比你小很多？”

她无语，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允许给自己更多的幻想，或许那天在商城看到的玫红色女郎和自己差异实在太大，让她完全没有自信和想法比较。她有时会看着顾修止沉默，他到底是在玩还是认真？她的期限又是多少？

那样地位的人生活当中应该都是短暂漂亮的事物，和她太不相同了。

这是沈芊芊第一次这么认真正式地思考和一个男人的关系。

上大学的时候也有男生追求过她，她也曾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要开始，可是不是几个月就是一年。那时年少热血的男生总是喜欢很快了解对方，拼命探听她的生活，一度将她逼到好几个星期不去见他。其实她并没有生气，只是不习惯，之前一直一个人的生活需要这样和别人分享。

读研的时候也交过一个男朋友，两人相处本来挺好，可是在一次集体旅行中两人分享一个房间，她竟发现那男生渴望的一直是更亲密的东西，或者说，女性身体。那天她毅然提起包离开小小的旅馆，一个人坐车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固执什么，只是习惯性地退后，在那之后就暂时断了恋爱的想法。

在第四个月的时候，约会已经不再限于两个人了。

周五的晚上，沈芊芊正在超市推着购物车散步，顾修止的电话就在这时打进来。

“周末有时间么？”

“做什么？”

“放心，只是去度个假。”

沈芊芊还有点将信将疑。

在这之前的一周，他可是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

沈芊芊有时上着班发现自己正出神，迷迷糊糊抓起手机。可是又放下。

她明明没有一个正当理由询问他的行踪。这样的“查岗”，似乎还轮不到她吧。说不定他又在哪家商场，陪一位高挑女郎试衣服。

沈芊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自嘲。她现在是在做什么，没有实质的飘忽关系里，居然想要名分了吗。

所以当接到顾修止电话的时候，她承认自己的语气不怎么好。

那边安静了一下，又轻轻笑了一下，懒懒地问：“你生气了？”

“没有。”语气僵硬。

她几乎已经可以感到他的开心了。因为他再开口的时候连语气都是带着笑的。

“抱歉，这么久没给你打电话。没想到在法兰克福待一整周，下午才回来。”

他是去了德国？

她稍稍有些融化。但是又觉得不甘，我又不是你的宠物，想叫就来想轰就走。

她依旧绷着脸不说话。

“所以……现在十分需要去度假。不知道沈小姐可否赏脸？”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用最无赖的句子回答：“唔……再说吧。”

顾修止正开着车，听到这个答案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安抚似的对她说：“好吧，晚点告诉我。”

沈芊芊前脚踏进家门的时候，门铃就响了。她有些诧异，难道他专程过来道歉了？

打开门却站着一位身着红白制服的捧着大把包裹精致的白山茶的男人。

那男人看到她惊愕的神情更是不好意思，十分抱歉地对她说：“是沈芊芊小姐吧？我是s区XX花店的。真不好意思，因为我们的失误，把有位先生给您的花送错了，周二的时候送到您对面那幢去了。对不起，今天对账的时候才发现。希望您肯收下。”

沈芊芊更吃惊，她收下花，没想到那送花男人又把放在地上的一束玫瑰捧起：“这是我们店的特色香槟玫瑰，是老板送给您赔罪的，希望您别生气。”

沈芊芊无奈的笑笑：“我没有生气，你和你们老板说他的心意我领了，花就算了吧。”

这下那男人更瞪大了眼睛，煞有介事：“老板说您无论如何都要收下花，您一定要收下。就当是帮我免扣奖金吧！”

沈芊芊只好接过来。

沈芊芊关上门后，发现那玫瑰的香味愈发浓烈，闻得她有点头晕。

再反观那束白色山茶，她顿时觉得心下愧疚难当。

只是她不再习惯生活里面多出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