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残缺的温暖

夜黑风高，风从窗子的缝隙里钻来钻来，窗子也发出嗞嗞的响动。林知许从床上起身，捂着她难受的胃部，她打算用一团纸塞住松动的窗子。就在窗前揉纸团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影子：飞舞的长发，飘荡的裙摆，黑色的背影。一切在微弱的光亮里都是那么不明朗，只有那头长发是显眼又挑衅的。

纸团从林知许的手中掉落了，女子的长发背影让她的胃部瞬间抽痛了一下，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捂着胃部，弯下身子，捡起了纸团，还是把纸团压扁塞入了窗缝。

“为什么窗帘杆还没有修好啊！”林知许只感觉到一股暴怒袭来，她奔跑着冲出了自己的房间，她跑到了一楼，站在钟楚逸的房门前咣咣咣拍着门：“钟楚逸！快出来！”

响亮的砸门声和几乎歇斯底里的大叫声让住在二楼的几个住客都听的清清楚楚，大家都在抱怨：“搞什么啊，林知许是疯了吗？”

钟楚逸终于开了门，林知许一下子就闯入了他的房间。

“你不是说尽快给我把窗帘杆修好吗？为什么……”

林知许看到了钟楚逸空着的裤管，她震惊地揉了揉眼睛，再次去看：的确，他左腿的裤管是空着的，而且，裤管下面也没有脚。钟楚逸扶着旁边的柜子，砰一声关上了房门。他看向林知许的眼神是冰冷的。

林知许在关上的门后面看到了义肢——半截腿的长度，安静地靠墙摆放着。

“噢……你是不倒翁吗？”

“错！我是头重脚轻的俄罗斯套娃。”

林知许回想起钟楚逸在森林里背着她的时刻，他确实好几次都要摔倒。此刻，她明白了：钟楚逸的深一脚浅一脚完全是因为他是戴着义肢在走森林里崎岖的山路。

“抱歉，我……”一时之间，林知许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下午一直在忙着帮王小妮做直播的事，刚才还帮她重新设计了形象，所以还没倒出时间给你修窗帘杆，不好意思……”钟楚逸眼神的冰冷也在瞬间调成了笑意。

“所以……刚才在民宿院子里走出去的人，是王小妮？”林知许突然为自己因为窗帘杆坏掉而没挂窗帘这件事如此愤怒而感到荒谬。

钟楚逸好像洞悉了林知许缓解的情绪：“你不生气了？”

“抱歉，很晚了，你休息吧，晚安！”林知许一边道歉，一边打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了二楼自己的房间，林知许又站在了没挂窗帘的窗前，她的胃在这个时候竟然也不痛了。但她的眼圈却湿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时隔多年了，还因为那披头散发的形象而恐惧得像个疯子。

“我老婆很恐怖的，她好像时时刻刻都想控制我……”

康铭的话语回响在林知许的耳边。

理智，冷静，一丝不苟，逻辑严密。而且，她很爱她的老公，她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觊觎她的老公。她想干的事，没有干不成的，甚至包括，设计一个没有破绽的谋杀案。

这是康铭对他老婆的总结。

是啊，他老婆很恐怖，恐怖到，林知许一直怀疑，那晚在黑夜中刺杀她的女人就是他老婆。

“她不会再出现了，我不用这么怕的……”林知许安慰自己。

第二天早上，林知许洗漱完毕，她打算去一楼的小院儿吃早餐，因为钟楚逸通常都会准备好每人一份的早餐摆在木桌上等待着大家下楼去享用。

拉开房门，一个猝不及防的脸孔映入了林知许的眼中。

“黄伊婷？”

黄伊婷解释着：“知许姐，钟老板说你心情不太好，他嘱咐我陪陪你。正好我今天有数学课，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嗯。”林知许苦笑一下，点点头。

吃过早饭，林知许和黄伊婷一起去了森溪小学，上午九点，黄伊婷要给二年级的孩子上课。

林知许坐在小操场里的木椅上等着黄伊婷，她仔细打量着这所村办小学，四合院一样的布局，联排的10几间红砖房，虽然不像齐大石家那么破，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墙上有裂缝，砖头有苔藓，透过窗子看进去，桌椅板凳也高矮不一，参差不齐。

不知过了多久，在椅子上打盹的林知许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

她发现其中一间教室里传出来了敲击声，她寻声走了过去，因为教室门开着，她一眼看到了钟楚逸。

钟楚逸此刻正右腿踩着木凳，左腿踩着地，手拿锤子向木凳钉着钉子。

看到钟楚逸那么用力，林知许下意识地就去看他的左腿，亚麻裤和运动鞋把那条残缺的左腿遮挡的很好，而且即便左腿看起来是用力地踩着地，也没有任何突兀。

林知许那敏感的注视也被钟楚逸发现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林知许：“木材厂给了我一批价格便宜的木头，我想给孩子们做一批凳子。”

“黄伊婷叫我来学校，我在等她下课。”林知许回应：“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还让她来陪我？”

“疯狂砸门加歇斯底里喊叫，我推测的。”钟楚逸含混作答。

下课铃声响了，孩子们开开心心都从教室里涌了出来。

“我答应孩子们会带他们去溪边玩儿，还给他们弄烧烤吃，你也一起去吧！”钟楚逸发出邀请。

“嗯。”林知许点头。

不多时，20几个孩子就在学校的小操场上聚拢起来，大家还都自觉地排好队，带队的老师看起来是个年纪50多岁的大婶，她叮嘱着：“孩子们，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可以在溪边玩儿，但不能走入太深。”

靡森小筑的其他几位住客也带着大包小裹地来到了学校，钟楚逸指着操场后身的位置：“把东西放校车上吧，我们马上出发了。”

“学校还有校车？”白慕庭有点惊讶。

“学校经费紧张，哪有多余的钱买校车，这多亏了钟老板，他一直积极地在网上做宣传，才有商家给我们捐助了一辆校车。”大婶说着。

钟楚逸向几位住客介绍：“这位是森溪小学的吴彤校长。”

“你好，吴校长。”大家礼貌回应，但不由地心里都有不解：看起来苍老甚至憔悴犹如大婶一样的女人竟然是校长。

就这样，一行人上了校车，开车的人也是森溪小学的一个教书多年的老师杨忠。不到10分钟，车便开到了静美溪的溪边草地。孩子们下了车，开心地奔向溪边，流水与鸟鸣，山花与森林，形成了美丽的画卷。

住客们从车上拿下了钟楚逸早就准备好的烧烤炉，烧烤串，调料，汽水等这些东西。

“钟老板一大早起来准备地这些，真不容易。”庄俪看着忙活不停的钟楚逸：“我就说过，他是个好人。”

“今天早上，他还特意叮嘱我们，要一起来野游，说大家都好好散散心……”沈逸也若有所思。

就这样，黄依婷组织着孩子们玩各种游戏，住客们就在钟楚逸的指挥下支起烧烤炉，点起木炭，把烧烤串在火上烤起来。

“不好了！小领不见了！他刚才还在溪边玩儿！”一个女孩儿慌里慌张地向着钟楚逸奔过来。

“他到水里去了？”钟楚逸马上放下了手中的烧烤叉，跟着女孩奔去了溪边。

众人都跟着奔到了溪边。

“小领！”钟楚逸大声呼喊。

林知许看着眼前的溪水，虽然是溪水，但目测也有几十米宽，而且不远处还有瀑布，水流湍急。

“我看到他了！”钟楚逸大喊一声。

果然，距离岸边大概10几米的溪流中，有个孩子露头，他在拼命扑腾和挣扎。

钟楚逸来不及多想，他迈着大步就走入了水中，到了水深的地方，他一头扎了进去。

“钟楚逸！”林知许小声叫了一下，她知道，钟楚逸左腿装着义肢呢，那样的他，真的能游泳吗？真的能救人吗？

“哎呀，他们都沉了吗？”

“他们被水流冲到瀑布那边了……”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拖住那孩子的脖颈了吗？他救到他了？林知许猜测着，每一秒都是煎熬的等待。

终于，钟楚逸托着孩子一起游到了岸边。

“太好了！救上来了！”大家甚至发出了欢呼声。

小领被钟楚逸拖到岸边，他眼睛紧闭地躺在草地上。

“小领，快醒醒！”钟楚逸一边探着孩子的鼻息，一边给孩子做着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

小领不会淹死了吧？这是大家此刻共同的担忧。

“呃……”小领吐出一口水，他没事了。

跪在地上的钟楚逸终于如释重负地长抒一口气，他双手杵地要站起来，却一下子重重地跌落在草地上，噗通一下，他的那条义肢也摔了出来。

钟楚逸躺在地上，疼痛让他的脸扭曲变形，他两只手卷起裤管，发现义肢接触大腿的地方已经裂开了伤口，还流着血。

大家看到摔出来的义肢，都露出震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