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碧玉年华

燕妮的爸爸从水利工程建设中发现了商机，慎重的商议后主动下了岗，和妈妈一起做起了建材生意，开水泥代售点、开水泥预制板厂，随着基建工程的大发展生意日渐红火，也日渐繁忙。燕妮的家从水利局家属院搬到了独门独院装修豪华的三层小洋楼，只是家里往往只有她一个人，吃饭还是得到爷爷奶奶住的水产局家属院去吃。燕妮一天天长大，一天天独立，一天天沉静。

燕妮父母的生意越做越大，风险也越来越大。有来自市场的恶性竞争，有来自供应链上的复杂性，也有用人上的不可控。促使燕妮妈妈决定金盆洗手的一件事是燕妮爸爸在进货返程的航道上，货船因风浪进舱翻船，八吨水泥全部沉没，7名船员，4人获救，3人遇难。爸爸获救了，妈妈深感后怕。财产损失事小，人命关天事大。重重阻力下，燕妮的爸爸妈妈收拾了生意摊摊，休息了两年，刚好陪着燕妮安稳度过了中考期。燕妮也很争气，悄没生息地考上了重点高中。亲友相贺，但在燕妮看来好像与她无关似的。她喜欢关在二楼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字、吹笛子，四岁的弟弟时不时摇摇晃晃地爬上楼来敲她的门，奶声奶气地叫：“姐姐！姐姐！我上来咯！”放他进来吧，他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围着燕妮东摸摸西摸摸，捣捣蛋。不放他进来吧，敲着敲着门他就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甚至咳嗽起来。心疼不过，燕妮只好开门揉揉他的胖脸、挠挠他的痒痒，他一边咯咯嗒嗒笑着满地打滚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子去抹鼻涕眼泪。这下好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燕妮越是表现出嫌弃弟弟越是要往她身上蹭。

“叮铃铃叮铃铃...”家里电话响了，她用二楼分机接听。电话那头是张弛，约了几个同学一起去写同学录。

他们约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学校两侧的树荫微微晃动，地上斑斑驳驳的光影似乎在诉说着空气里的炙热。蝉鸣和鸟叫衬托出校园难得的静谧。

燕妮上身穿着一件纯白色短袖T恤，下身配一条宽松的背带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白底红纹的回力帆布鞋，手里攥着一本封面印着一朵超大蒲公英的同学录，微微风一吹，齐刘海在水灵的眼睛上跳舞、齐肩黑发在白皙的脸颊上轻抚。同学们三三两两地来了，大家交换着写同学录，讨论着留给彼此的祝愿。燕妮在每个同学录落款处都画了一株六瓣风雨兰。说笑间张弛拎着一袋子冰棒满头大汗地跑来了，张弛抽条了，依然壮却不胖，笑眯眯的特别阳光。大家在操场的看台上坐成一排，吃着冰棒，聊着初中的趣事和糗事。那会儿，大家忘了考试成绩，不管是去了重点高中的还是留级的，都笑得坦然、自信，且个性鲜明。阳光明媚，少年正好。

红霞满天飞的时候，大家开始往回走。同学们都说羡慕张弛和燕妮考进了同一所高中，你一言我一语地笑着闹着回了各家。燕妮第一次有了离别的伤感，怀念大家在一起的简单快乐，不舍这群打闹了三年的伙伴，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处到这样的好朋友。

长江里年年都有溺亡的孩子，妈妈不让孩子下水。所以江边长大的燕妮，是个旱鸭子。暑假里二堂哥约了他的同学大抒到汉江大桥边游泳，燕妮在岸边守着他们的衣服，时不时用穿着凉鞋的脚划划水，羡慕地看着他们迎着水浪高低起伏，晒得黝黑的肌肉熠熠闪光。他们时而下潜扎个猛子，时而游到岸边呼燕妮一身水，不是考虑到高中还要靠这两位学长照应，燕妮定要把他们的干衣服和鞋子丢水里。

大抒生在内蒙，随父母工作调动来到这座城市。他身材高大魁梧，脸方方正正，浓眉大眼嘴唇微厚，地道的北方口音张嘴就跟别人那么不同。跟他体型相反的是他的性格，说话总是温温柔柔娓娓道来、做事总是不缓不急按部就班。他是二堂哥班的体育委员，尤其擅长篮球。燕妮看过二堂哥和大抒跟别人打篮球赛，大抒步伐轻盈、动作连贯、扣篮精准，稳中带劲的球风吸引了不少学姐。每到下晚自习，燕妮就在篮球场边帮二堂哥和大抒看顾衣物书包，也帮大抒退了不少情书。燕妮疑惑地问大抒：“大抒，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啊？”高大的大抒羞涩地说：“不知道。”二堂哥取笑大抒说：“他在内蒙有老相好呐。”大抒总是摇头无语。

慢慢张弛也喜欢打篮球了，他们班组了一个篮球队，他是队长。在篮球场上总能碰到他，他嘴巴可甜，跟着燕妮叫二堂哥和大抒。二堂哥总是开玩笑地说：“燕妮，你的竹马来了喔。”惹得燕妮急眼了，瞪着二堂哥认真地说：“她们班啦啦队里的夏萍喜欢他，别乱点鸳鸯谱了！”张弛一副生无可恋地说：“都别开玩笑了”。

这样一起玩耍打闹、互相关照的日子随着二堂哥和大抒的高考临近也就结束了。二堂哥考到省外大学去了，大抒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留在了省会城市读大学。燕妮猜测他们的大学生活应该非常丰富多彩吧，否则说好回来看她的人怎么一个个都杳无音信呢。

高中生活枯燥无趣，偶尔传出来的八卦倒是热闹得很。其中就听说有人看到张弛和夏萍牵手了，还有的说他们在篮球场喝一瓶水。有一次燕妮在卫生间碰到洗手的夏萍，那是个身材苗条、长发披肩、杏眼细眉、还很爱笑的姑娘，燕妮暗想：张弛很有福气嘛。

燕妮跟她的同桌兔子和后排的虫子成了好朋友。兔子的皮肤白嫩细腻、吹弹可破，文文静静，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虫子一头利落短发，整个男孩子性格，大大咧咧。这一动一静，让燕妮的高中生活平添很多乐趣。燕妮全身心投入到题海中，做了班上学习委员和年级纪律委员。本班和外班总是有情书飞来飞去，燕妮心不在此，都被动静二友挡了回去，又因为她话少不爱笑，同学们背后给她取了一个外号“李莫愁”。

每到换季的时候，燕妮总是会感冒，轻则咳嗽流鼻涕，重则咽痛发热。一天清晨，燕妮忍着不适在教室外的走廊里检查各班早课纪律时，突然发晕摔倒，被老师送去医务室。燕妮躺在病床上，望着老师和乌泱泱的一群同学关心地看着她，她又感激又尴尬，因为害怕大家知道她晕针。医生拿着细长的皮试针走近，燕妮的心跳加速，攥紧的拳头里全是冷汗。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盖住了燕妮的眼睛，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说：“别怕！医生，你轻点！”喔，是张弛。做完皮试，也不知是疼还是怎么的，燕妮含在眼眶的热泪滚落了下来。张弛急忙请同学们回教室，老师也转身给燕妮妈妈打电话去了。燕妮看着眼前沉着稳重的张弛，已然不是曾经那个翻铁门的孩子王了。张弛发现燕妮在看他，浑身不自在得手脚都局促起来。燕妮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燕妮妈妈赶来的时候，张弛憨憨地打了声招呼就回教室去了。

燕妮打了三天点滴，张弛时常会跑到燕妮的教室门口看看她好些没有，有时候给她带包小浣熊干脆面，有时候给她带一包话梅。燕妮觉得，还是儿时的伙伴好。

到了周五放学回家的日子，背着书包的张弛在燕妮寝室楼下等着，见到燕妮下来，自然地上前帮燕妮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燕妮也不多话，背着书包跟在后面。见到他们俩一前一后走着，不少同学侧目议论，燕妮有些不自在。试探地问张弛：“夏萍呢？”

张弛冷冷地反问：“问她干什么？”

“你们...”

“别听他们瞎说。”

燕妮调皮地说：“你的魅力有点大，别连累我被嫉恨喔。”

“你又不喜欢我，嫉恨你什么？”

“就是害怕别人误会，说我是第三者，那我可冤枉了。”

“你果然是不喜欢我。”

燕妮一怔...

张弛见状伸手轻轻拍了燕妮的额头，顺势把燕妮拖到马路内侧：“走路看着点，兄弟。”

燕妮踹了张弛一脚：“谁跟你是兄弟！”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插科打诨，张弛把燕妮送回了家。

高考如约而至，燕妮不觉紧张和恐慌，倒是填报志愿费了一些思量。妈妈希望燕妮做一个老师，受人尊敬又有寒暑假；爸爸希望燕妮做一个水利工程师，将来就业能有些许照应。她按爸爸希望填了水利水电工程专业，却偷偷填报了外省的大学。她想出去看看。

燕妮去看爷爷，他的头发更白了，桌子上还摆着很多药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