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提前时辰

陆锦溪卯时不至便醒了，身侧通铺呼吸此起彼伏，幽幽眼眸清明，窗外落叶萧瑟，大多人儿尚还酣睡入梦。

是个噩梦，也记不清，她蹑手蹑脚下了床榻，穿罢素衫罗袜打水净脸，端得素面朝天，一双眼儿氲的灵气满溢，薄唇微抿，只简单梳了双平髻。

过了不一会儿，回了房内，通铺上的宫女也匆匆起身，抹了脸儿便急着往外院走，有人瞧着锦溪，面露不悦之色，恼声道：“就你一人儿起得早了，也不知会我们一声，姑姑昨夜提前了时辰，你却闷着也不吭声，我们迟了受罚你便开心了？”

陆锦溪被这一堆咄咄逼人给问的有些怔了：“姑姑何时提前了时辰？”

又有七嘴八舌：“芸初说亲眼瞧了你昨夜拦姑姑派来的人，若不是她今个起早遇着姑姑，还不知要惹下多大的祸事。”

“模样便生的是一副狐媚胚子，心比天高也便不算稀奇了。”

陆锦溪蹙眉冷声应道：“昨晚熄了灯油，我比你们上榻还要早，夜里也不曾起夜，哪会遇着姑姑派来的人？”

这话儿是有理的，可那群善妒的爱挑事儿的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只眼一闭，恶语出口伤人，哪儿还有那副闲工夫推敲。

即便是被人当了刀子，看戏的挑拨的也都乐此不疲，似扳倒了陆锦溪便对她们有了天大的好处。

还有人启唇想说什么，又听得门外边一声怒斥：“吵什么吵，耽误了时辰要姑姑等，这儿的人谁也逃不了干系！”

陆锦溪鼻子有些酸，却也不吭声，只紧紧将柔荑握着衣衫一角，握了又松，为了大业，她得忍。

待至了院中，空旷寂静，数几十的宫女清一色儿端正站着，也不敢吭声，只等掌事姑姑款款而至，一双眼儿透着精明凌厉，只淡淡扫了她们一眼，便叫人脸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来，是学规矩的，明日还得早一炷香到，若有谁敢来迟了，一个字儿，罚。若有不听管教规矩学不好的，重罚。”

陆锦溪颔首低眉仔细听着，汗毛竖立。

“今日学礼仪，我也不是什么动辄非打即骂的恶人，学好了，赏，学差了，二十大板，这是规矩。”

“站，跪，食，坐，该是下人的命儿，便得有下人的样子，事事以主为先，须得要忠心耿耿。”

日头渐升，陆锦溪直跪了一上午之久，虽学得快，却也吃了不少苦头，待熬到午时，肚儿空瘪，闷声叫着，好不容易到了放膳的时候，人群一拥而至，待入了房内时已见着桶空勺去。

“饭呢？”

只听锦和满脸堆着嗤笑：“来晚了便没了，我说锦溪，这事儿可怪不得我，大家一早晨都折腾饿了，饭量徒增，不然你低声下气求我两句，我便赏你一点儿？”

“留着你慢慢享用吧。”陆锦溪沉沉低了眸，深吸了一口气。

只空腹蜷着身小憩片刻，梦里吃的应有尽有，醒时是被饿醒的，肚儿委屈叫了声儿，却也还得爬起来赶去前院。

下午学的东西却还是耗体力的很，还未练上几步便见得她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也不过一会儿功夫，陈姑姑欲找人来瞧时，锦和自告奋勇站了出去：“我有法子，保管她立马便醒。”

姑姑点头应允，只见她从井里打了水儿，一盆透心凉浇在了她的身上。陆锦溪打了寒颤，幽幽醒了过来：“你做什么？”

“自然是在救你性命，你这人怎得好赖不分？”

陆锦溪得了刺激也顾不得饿了，冷冷瞥了锦和一眼，浑身湿漉，向陈姑姑告了假便回房换了身衣裳，又急着赶了过去，只生怕漏掉丁点训诫跟不上姑姑教导。

再回了院子，便见得锦和头顶着瓷盆，艳阳的天儿，头顶大汗淋漓，她瞧了两眼儿还未来得及收回目光，便见得陈姑姑悠悠道：“她吃了你的饭，自然得多做些事来消化。”

经下午这事后，总算没了人招惹，落得丁点清闲，亦有明理大度的，瞧不得陆锦溪被人欺负，于她坐一块用膳。

她不过生得一副好皮囊，性子也不算惹事儿，怎刚入宫，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接踵而来。

这般年纪还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哪知人心险恶，殊不知被家人狠心送进宫为奴为婢的，哪里少的了心思城府，将心剖开了，只怕也比蜂窝还要多几个心眼。

时辰渐晚，陈姑姑见着这些宫女不过一时训练便犹如焉了的茄子，提不起精神，遂提前叫她们回房里歇息，尤是盛夏，天气闷热，吐的吐躺的躺儿，有用冷水冲凉的，有趴着不肯起的一会儿便传了鼾声。

陆锦溪翻来覆去，身子酸楚却愈发意识清明，天色尚早草草便熄了油灯儿，因天色半暮，便行至不远处解闷儿。

方走了一小会儿，却见明黄的衣袍灼眼，显然那头的人也瞧见了陆锦溪，她且是怔住，有几番不知所措，进退两难之下仍是硬着头皮行跪拜大礼，诺诺道：“奴婢叩见三皇子殿下。”

“怎么又是你这丫头，胆倒是大，昨个才受了罚今日还敢外出。”

唐谡游大步迈进，笑的温润，因今个孤身一人的缘故显得好相处了几分，贵气仍是有的，却不压抑，见他轻瞥了陆锦溪一眼，摆了摆手道：“起身吧。”

陆锦溪低声应喏，起身那一霎只觉膝盖酸楚的不像样，又堪堪半软在了玉砖之上，她抿唇不语，咬着齿站了起身，不亢不卑，半疏半离：“如今酉时刚过，若奴婢没记错，亥时才是禁出的时辰。”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

唐谡游忽似来了兴致，盯着陆锦溪瞧了良久，活生生将那副满脸写着清高顽固的人瞧的面色绯红，又退了几步。

“怎么，我是豺狼虎豹还是毒蛇猛兽，他人趋之若鹜你却避之不及？”

“三皇子权势滔天，奴婢不过初入宫的宫女，又岂敢生出攀附之心，时日不早，奴婢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