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谎言

这个玄而又玄的颇有几分神棍算卦似的回答，以裴昊明被掰手臂掀翻到地上为结局结束。

“说人话。”张怀钦捏紧手指，按了几个关节按得‘咔嚓’作响，对准裴昊明抬起了拳头，“我不是什么练家子，但这几年从业，抓过的小偷揍过的地痞流氓不说几百也有几十了。”

而因为金融罪入狱的经济罪犯裴昊明迅速向后退了几大步，坐在了床角，离张怀钦足足有两个枕头远。

“你就不能用文明人的方式说话吗？”

“取决于你的回答让我满不满意。”张怀钦笑道。

裴昊明这会儿发现，在混蛋这一点上，张怀钦其实和他，不相上下。

“好吧。”裴昊明躺了下来，“有人给我‘通风报信’。”

“谁？”

“不能说。”裴昊明望着天花板，“你打我也不能说，我总得顾点道义，不能出来不久就把人卖了吧，不过我保证，那个人不是什么坏人。”

这话说的还留有点回旋余地，张怀钦明白他的意思，到底是两人关系还不够，他还防着自己罢了。

不过想来也是，一觉睡醒脑子清醒后仔细一想，张怀钦也回过味来了，平时那些杀人大案没什么特殊情况在结案前都不会向外界公布，信息封锁做的是极有经验，他这公安系统里面的人，前脚把人捅了，中间还没过一个月，后脚就成了‘八卦’在监狱里面流传？

怎么可能。

张怀钦笑了一声，八成就是系统内部的人和他告了密，他又想起裴昊明政法大学的学历背景，公安系统里面一大部分刨去考试进来的，还搞不好好几个会是裴昊明的大学同学，关系好一点，说不准就‘告密’了。

“其他的，我就直说了吧。”裴昊明笑着冲他挤眉弄眼，“为什么挑你，你职位高啊，搞不好就官复原职，说不定还能拉小弟一把，我这再帮你破案立个大功。”

他啧啧啧的发出几声感叹。

“减刑有望、减刑有望。”

“你就这么自信？”张怀钦挑眉一笑，“十年都没破的案子。”

“士气很重要哇！”裴昊明一拍自己胸膛，“再说了我这是专业的，理论知识我那是毕业于985的重点高校知名专业刑侦科，实践经验也不差啊，3年的牢狱生活再加上入狱前和你们警方斗智斗勇，不说别的，经验丰富谈得上吧。”

张怀钦：“……”

事到如今，张怀钦只能妥协，或者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但一想起局里有这么一个‘内奸’，张怀钦就气不打一出来，还想刺一刺裴昊明。

“你就不怕我把这事给捅上去，案子还没结就将相关细节暴露给无关人士，不说别的，吃个处分还是够的。”

“捅上去？”裴昊明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一个突然持刀‘捅人’的重案组副组长？再说了，透露消息就是给一个假释犯，只是为了破案立功减刑，说出去谁信啊？”

张怀钦没有说话，静静的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斯斯文文的，竟然还带着些温柔的意味。

“先把案子破了吧。”

裴昊明被这笑弄得背后冷风一撩，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只觉得那笑里透着股‘最好能把案子破了，不然有你好看’的意味。

他咳嗽一声，将偏移许久主线重新拉了回来。

“我们继续吧。”

张怀钦又笑了，他从床上站了起来，他抓起了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套在身上，说了一句。

“等一会儿，我有个客人要上门。”

要知道张怀钦这个人脾气火爆，有时候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粗粗扫他一眼也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这年龄混上重案组副组长也算是年轻，或许是出来工作的时间不长不短，身上沾了点社会人的油滑，但又不至于完全将那股子年轻劲给消磨干净，偶尔做事会有种意气用事之感。

总结一句，就是偶尔情绪上头，做事不过大脑。

这是裴昊明这段时间和他相处观察出来的东西。

结果这个‘不过脑子’的炮仗竟然和他打起了哑谜，现下裴昊明对这个即将上门的客人充满了兴趣。

这个客人很快就上门了，仿佛是印证着张怀钦的那句话，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客厅内的门铃就应景的响了起来。

裴昊明瞬间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门口。

这个在张怀钦语气渲染上，充满神秘感连着出场仿佛都该带着自己独特的BGM犹如超级大反派登场般的大人物，手中提着罐红釉的汤罐，身上萦绕着一股子浓郁的鸡汤味进了房间，因为汤汁灌得太满，在他进门后不小心磕碰在房门上发出‘吭’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哎哟，我去！”的北方口音，来者将汤罐放在餐桌上，手掌在胸前系着的粉红色围裙上擦了擦。

“怀钦，喝汤。”

裴昊明：“……”

这种‘家庭煮夫’般的气场让裴昊明浑身一震，一时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张怀钦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凑到汤罐前深吸口气，发出声喟叹。

“真香。”

‘家庭煮夫’视线扫过，落在裴昊明头上，毫不客气的挥手招呼道。

“过来帮忙拿碗。”

裴昊明应了一声，直到站在厨房拿起碗后，他才意识到，对于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客人，似乎熟络的过分了。

“我叫舒来。”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家庭煮夫’主动说道，“原本和张怀钦是同组的同事，我是个法医。”

如此自然而又坦然的表明了身份，倒让裴昊明感到非常意外，那种公安机关应有的保密性在他们身上消失的一干二净。

也许这就是个试探，裴昊明警觉起来。

“我看过你的资料。”舒来直切正题，“你是个好孩子。”

原本以为会是场思想教育课，没想到话题峰回路转转到了岔路上。

“……我？”裴昊明哈了一口气，发出声短促的气音。

“我处理过你爸爸的案件。”舒来目光凝视着手中的碗，“他的尸体是我解剖的。”

‘吭’的一声，裴昊明手中的瓷碗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哦。”

这声回答非常的沉闷，音量细微的像是在胸口环绕一圈，犹如被抛入湖面的石子，惊起一连串波纹又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那是他罪有所得。”裴昊明嗤笑一声，“赚了点钱胃口大了，就学会用自家公司洗钱，最后吧自己也给赔进去了。”

他斜眼扫过灶台，顺着大理石的桌面向外滑去，从门缝的间隙倾斜而出，落在客厅沙发上坐的那个人影，张怀钦身上。

“他畏罪自杀了。”

气氛凝滞了，流动的气体仿若被凝成胶状的液体，令一呼一吸都变得逐渐困难起来。

舒来放下了手中的碗，轻声的问了一句。

“那你呢？”

裴昊明笑了，他攥紧了手中的碗，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绷起，像是一根根的蜘蛛网，牢牢的攀附在他的手背上。

“我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舒来静静的等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要等这句话后的后续，往常这种仿若感叹人生似的话后总会跟着一串自我叙述，来场内心独白，但裴昊明却不说话了，反倒是给他提了一个问题。

“舒法医。”裴昊明抬起头，也不知道装修这个厨房的人是有着什么样的想法，厨房不大，非要搞一个欧式的建筑风格，中间的处理台突出一块横在厨房中央，和寻常中式装修的处理台会靠墙不同，这种装修风格可以让他选择两个方向，而裴昊明选择的就是面对客厅的方向，“我有一个问题。”

舒来：“什么？”

“张怀钦真的捅人了吗？”

话题跳跃幅度太大，舒来也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捅什么人？”

“他撒谎了。”裴昊明看到舒来茫然的神情，飞快了下了结论。

“你是指林曜？”舒来回过味来了，诧异道“他哪能捅人，就是拿着刀把人追了一圈，割破了点皮，血都没冒，把人捅了哪是降职就行的？还要坐牢的。”

违和点就在这里，裴昊明眯起眼，他当时没注意，回头仔细一想，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大庭广众下把人捅了，怎么可能只是降职了事？

那么为什么要说谎？

裴昊明抬起头，客厅内的张怀钦想是按耐不住的，偷端着汤罐，将汤汁倒在盖子里，喝了一小口，无比享受的闭上眼又多喝了一口。

不可否认的是，在听完他那段关于林曜的叙述时，有那么一瞬间，裴昊明感到了共鸣，情感上的共鸣。

【我那个时候想得是，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那一霎那，裴昊明确实有了倾诉的欲望。

是巧合吗？他心想。

张怀钦睁开眼，手中端着那碟热气腾腾的盖子，和他对上了视线，黑黝黝的瞳孔在背光的动作下一丝光亮也无，紧紧的盯着他。

裴昊明移开了视线。

你到底在试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