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礼堂 3

“亚丽，你怎么样？”他问，目光温柔极了。我看着他摇摇头，他将我扶起来，刘老师也从一旁跑过来问我有没有摔着，这时，我先是听到咔嚓一声，抬起头看见几个人将那个女生往地上放的时候，她的一条腿突然落在了舞台的地板下，接着，我又听到一种金属摩擦的声音，所有的目光都看着那里，抬起头，发现舞台上方挂着大幕的横杆突然从中断裂，吱吱呀呀地从上面掉下来。

舞台上的人见状都惊叫起来，四散逃离，观众们都哗然地看着，有工作人员一面大喊闪开一面跑向腿卡在舞台上惨叫的女生，叫作林杰的男生一下将拉到一旁，这时红色的大幕哗啦一声先落了下来，工作人员却依然拉扯着那个女生，可是她却大声惨叫着，她的腿被死死地卡在地板里，怎么也拉不上来，而且已经有木片刺进了她的腿里，血都浸湿了她的裤管，我不敢看，别过头去，耳朵里只有他们的惨叫的求助，这时，突然人群里像扔进了一个炸弹，我再次抬头看去，那根横杆正应声而落，而拉扯着她的工作人员们并有放手，但是随着横杆的掉落，他们突然失去重心一般向后倒下，人们的惨叫声更大了。

一根半尺宽数米长的钢板正落在地上，横杆的这一侧是那女生的下半截，而她的上半截身体已经离开一米远，胳膊依然被几个工作人员拉着，血从她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她头发散开，遮住了她一半脸，脸色惨白，眼睛转了几转，就此没了气息，而我这才注意到她的下半身正穿着一条黑色的阔腿裤，一只伸在一旁的脚上穿着的白色的布鞋正在被血浸透。

我捂着脸转了个身，一瞬间，四周的环境一下就变了。

在我面前的是镶在一整面墙上的镜子，一旁的几扇窗外正有阳光照进来，地上是一层绿色的地毯，一个小女孩穿着紧身衣对着镜子在跳舞。

这是个大约十五二岁的女孩，很瘦，但是她练习的很认真，这时，有人敲门走了进来，看见她时笑着对她说：“林小萱，你怎么还没走啊？其他同学都走了。”小女孩听了转头说：“孙老师，我再练一会儿，我妈妈生病了，回家不能吵她。”

来人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那你就再练一会儿吧，老师就在楼上办公室，你爸爸今天不能来接你，等你练好了，你来找我，我送你回去。”小女孩点点头，来人这才关了门走了。

小女孩一面哼着歌一面又跳了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她的脸长得很像一个人，像那个叫林杰的男生，难道，这是他的女儿？我迷惑地看着她这么想着，转身去看窗外，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外面的操场上正在渐渐地安静下来，学生们都背着书包往外走，一面嘻嘻哈哈地打闹着，而这个房间的小女孩还在认真的练习。

她劈叉，下腰，旋转，后翻，身体柔软，我依着窗前的栏杆就这么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跳着，不觉天色就黑下来。

等她终于跳累了，这才穿了外套和鞋子开门走了出去，我跟在她的身后。

她一路上了二楼，走到办公室前轻轻地敲了三下门，可是并没有人来开门，于是她又敲了三下，依然无人应声，她只好喊：“孙老师，你在吗？我跳好了。”

可是无论她怎么敲怎么问，明明办公室里亮着灯，可是就是没有人来开门，我走过去顺着门上的玻璃向里看，不大的房间里四张办公桌，却并没有人在。

这时，我突然听见楼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林小萱也听到了，一面喊着孙老师一面转身向楼上跑去，我本能地想去拉住她，可是我的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无奈，我只得也跟她一起上了三楼。

“孙老师，是你吗？”林小萱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大声问了一句，而在左前方的一个教室门却忽地开了一半，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走出来，门就那么半开着。

林小萱犹豫了一下，迈步向那个教室跑去，毕竟是小孩子，不懂谨慎和防范，直接就推开门走了进去，我怕她有什么意外，紧紧跟在后面，可是，当我站在门里时，却看见一个人正蜷在这个教室的角落里。

教室很黑，借着外面的光线勉强能看见那是一个女人，长长的头发烫着卷，林小萱几步跑到她身边去一面问着：“孙老师，是你吗？你怎么了？”说着就伸手去摸那个女人，谁知，那个女人竟飞快地将林小萱扑倒在地，一双手紧紧地掐着她的脖子。

我见状几步跑过去就想要阻止，可是我的手只是徒劳地穿过她们的身体，无论我怎么大叫，她们根本听不见，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林小萱在她的手下挣扎，脸色铁青，舌头也慢慢地吐出来，一双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慢慢充血，慢慢地失去光彩，大大地瞪着她的脸，嘴巴一开一合地想说什么，可是最终却无力地放下了手，全身抽搐着慢慢再也一动不动了。

掐她的女人放开手，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始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咬牙切齿地说：“哈哈哈，贱女人，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吗？让林杰跟我玩猩猫换太子的把戏？你当我是个傻瓜吗？贱女人，就让你的女儿去跟你作伴吧！哈哈哈，我才是赢家！永远，永远都是！哈哈哈！”她笑得都有些变声，可是依然笑出眼泪。

等她笑完，从黑暗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大编织袋子来，抱起林小萱将她放进袋子后，抗在肩上出了门，我跟着她下了楼，我抬起头，发觉她要去的，竟然是小礼堂？！

此时的学校已经没有人了，四周很安静，她背着编织袋径直走到门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来打开了门后，走了进去。

这时的礼堂又跟我刚才看见的不一样，装修风格有了变化，地板还是木地板，但是墙面重新刷成了白色，上二楼的楼梯扶手变成了铁栏杆。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洗手间，快速地打开袋子，将林小萱的尸体抬出来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卷绳子，一头打了个环套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头向着墙壁上方的小窗一甩，就挂在了窗台的铁架子上，然后她拿起绳子的一头一拉，孩子的尸体就被吊了起来，她将孩子吊到半空后，将绳子的一头绑在了水龙头上，孩子的尸体就悬在半空一晃一晃的。

她收起袋子，又拿出口红给自己补了个妆，这才转身从我的身体上穿过快步离开了，而我却错愕地愣在原地，这个女人，不正是在舞台下面坐在林杰身边的那个女人吗？她为什么要杀这个孩子？如果她是林杰的孩子的话，她又为什么要杀她呢？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脑袋里一片混沌，理不清思绪。

这时，我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了说话声，转身跑下了楼去，刚一下楼梯就看见林杰白着脸站在门里，对面的那个女人有些张慌地看着他，此时的林杰比刚才看见时显得有些苍老，穿着一件黑西装，脸色有些憔悴。

“孩子呢？”林杰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人也不隐瞒，双手在胸前一抱冷笑地说：“我把她杀了。”

“什么？！杀，杀了？不，絮平，你是在开玩笑对不对？我承认，我昨天打了你是我不对，我向你认错，听话，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告诉我，孩子在哪？”林杰是在极大的忍耐着情绪抚着叫絮平的女人的双肩，保持着自己平和的语气。

“你少来这套，林杰，我告诉你，我知道你跟我结婚是你父亲的意思，在你的心里，你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个贱女人，直到她结婚你都没有跟她断过联系，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纵容你，因为我爱你，我不想失去你，我放弃了一切在家照顾你的生活，可是你呢？你曾爱过我吗？我为你做的一切都从来不会看在眼里，我快乐，我悲伤你从来不在乎，那个女人的一切你都关心倍至！你可曾记得，我才是你的妻子！

我守着你，我希望总有一天，你会看见我，我以为，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以为终会感动你的，但是你没有，你没有！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只有她！张亚丽！哪怕她死了，你都念着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彻夜无眠，抱着她的照片到天亮，其实我告诉你，我听到她死了的消息有多开心！我以为，她死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了，可是，我错了，你的心也跟她一起死了，我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魅力，为什么可以让你对她如此死心塌地！

可是，让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可以做出如此无耻的事！你竟然和她背着我生了孩子！甚至把你们的孩子拿来和我的换掉，林杰，你还是不是人？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里做错了？”絮平突然哭起来，而林杰听了也是一脸茫然：“你说什么？什么叫我跟她有了孩子还拿来把你的换掉？你说清楚一点！”

絮平止住哭泣，抬手擦着脸上的泪瞪着他说：“你少跟我装糊涂，你别说你没那么做过，林小萱就是你跟那个贱人生的孩子，而我们的孩子在出生后就让你弄死了，然后你把她的孩子抱来说是我们的，让我白白养了那个贱人的孩子十二年！你骗是我好苦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絮平，你是不是疯了？是谁告诉你这些的？是谁说小萱是我和亚丽的孩子的？是谁说我做了调换的？你的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嗯？我承认，在我的心里，一直有她。”林杰看着絮平的眼睛，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脸色苍白地说，“因为我和她从小就在一起，我从小就喜欢她，我这辈子的愿望之一就是娶她为妻，跟她白头到老，生儿育女，幸福的生活，可是，我父亲为了要往上爬，就把我当成工具奉献了出来，他为了攀你们家的高枝，硬生生以死相逼，以亚丽的前途相逼让我娶你，我能怎么办？

我想过带她远走高飞，可是她走了，她的家人怎么办？她的家人不能没有工作，不能没有收入，他们要活，我不能害她和她的一家知道吗？我最后选择妥协，你知道当我说，我愿意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是有多痛吗？这辈子，我永远不能跟她在一起了，我只能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一个大老粗，那个人不许她跳舞，不许她出来工作，天天打她，喝醉了打她，清醒的时候打她，她体无完肤，她绝望的只想死，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不，你不能，因为你只会吃醋，你不懂宽容，你只会跟我大哭大闹！

我那天喝的太醉太醉了，因为我心里很疼，我想借着酒让我忘了我是个懦夫，我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好，我让她受尽委屈，就因为我父亲想要一个该死的前途！我就得牺牲，甚至连你也成了牺牲品，我觉得我们都好可怜，絮平，我从来不怪你，因为你也受尽委屈，嫁给一个没有办法爱你的男人，一直陪着他，哪怕你哭闹，都没有想过离开我，我都知道，我记在心里，我不是块石头，当我知道你怀孕的时候，我突然想，也许，是该回头了，等我替亚丽找到一个好出路，送她去南方，然后我就回头，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好好补偿你这么多年的痛苦。

絮平，亚丽曾有过孩子，可是没有足月就胎死腹中了，从那时候起，她的身体就一落千丈，我开始还送补品给她，可是被她丈夫发现就会打她，我就不敢送，托朋友去送她还是受到同样的待遇，她就是从那时候起注定会死在那个男人的手里的。絮平，小萱是我们的孩子，她不是我和亚丽的，因为亚丽曾说，她嫁人了，我也娶了你，就要好好对你，不可以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我怎么可能跟她生孩子？”林杰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早已是泪流满面。

而絮平的脸色已如死灰，她颓然地坐在地上，连哭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