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第2节

小六子刚走，朱棣便来了。他进了芙蕖馆，便看到了站在小轩窗旁正在唱歌的郁知远。她神情轻松的哼着歌，唱得那叫一个不在调上，用五音不全来形容都算是客气的，但是歌词倒是很清楚。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几百年前做的好坏 没那么多人猜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至少我还能写写诗来澎湃 逗逗女孩

要是能重来 我要选李白

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 被那么多人崇拜

“今天倒是兴致不错啊，还会唱李荣浩嘛。我来是要告诉你个好消息，有个几百年没有答案的历史之谜，很快就要被我解开了。”

郁知远停下了，看着朱棣，不知道他要说的那个“几百年未解的历史之谜”是什么。

“我知道朱允炆的下落了。”朱棣没让伺候的人进来，就自己开始到处找杯子倒水，他背对着郁知远，没看到她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他从盘子里拿出个白瓷的压手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说：“他在京师之内，还没有离开。胆子真是够肥啊！我撒出去大把的人满天下的找他，他居然就在这里没有走！”

清了清喉咙，掩饰了自己颤抖的声音，郁知远慢慢转过身去，一扇一扇缓缓的关上窗户，动作缓慢地有点异样，她在努力镇定自己的情绪：“那，你找到他了吗？”

朱棣啜了一口茶，皱了皱眉头说：“这茶不行啊，明儿给你换好的来。找是没有找到，我的线报现在只能知道他还在京师，但是只要他在这里再多呆一些时日，找到他就易如反掌了！”

小轩窗终于关完了，她只能盘腿坐到了暖炕之上，面对着喜气洋洋的朱棣：“历史上，朱允炆是失踪的，你不觉得让他失踪，会更好吗？”

朱棣拿起盘子里的蜜糖渍金橘，吃了一个说：“对啊，是失踪啊，永远的失踪啊。”

郁知远厉声道：“你还嫌杀的不够吗？你想在历史上留下多少骂名？”

朱棣冷笑道：“方孝孺本来是诛十族的，我已经改成只杀了他一个了，黄子澄齐泰我也只杀了他们，祸未及子孙，朱允炆的那些宫女太监，本来都是要杀掉的，我已经够收敛了。历史不需要朱允炆了，我需要睡个好觉！”

郁知远沉默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一个朱三太子，在清代闹了几百年阴魂不散，明明知道朱三太子早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依然有人扯着他的旗号造反。一个失踪的朱允炆，曾经是大明朝堂堂正正的皇帝，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足够让永乐皇帝日夜不得安稳！换作是自己，也会选择让那个让自己不得安宁的人永远消失！

她想起了那些毫无根据就凭空捏造的电视剧和小说，不由得心中一凛。以今天的这个朱棣的性格来看，他计划要做的事情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虽然那个人藏得好，可也禁不住仔细的搜查啊。

她看着明显已经有些不太高兴的朱棣，叹气道：“唉，你要怎样便怎样吧……这是你的天下，自然你说了算。”

朱棣拿起一个蜜糖渍金橘，递给了郁知远。郁知远摇摇头：“不吃，之前你说要搞的中央银行和币制改革，搞得怎样了？”

朱棣根本不管她的拒绝，把金橘塞到了她的嘴里，擦着手说：“我说得概念太超前，把户部的人吓了个半死。至今还没搞出个雏形来，催也催不出来。中央银行和币制改革可以缓缓，农业税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国家要花钱。跟蒙古人打仗，修宝船出使西洋，修大典，这些事情都要花钱。农业税要改革，不能像现在这样”

郁知远略想了一会，问道：“你来之前是做物理学教授的，那你知道我来之前是干什么的？”

朱棣看了看芙蕖馆的窗外回答道：“我是物理学教授，你大约是听李苍梧说的吧？”他从果脯盘子里拿了个糖渍葡萄，塞到了郁知远的口中，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回事？”

郁知远回答：“你知不知道，在经济学上有个黄宗羲理论？”

朱棣用怀疑的眼神看了看郁知远——黄宗羲理论？经济学？这个人不是黑客吗？

郁知远没有理会他怀疑的眼神，接着说道：“黄宗羲理论的核心观点就是——中国历朝历代的税制改革其实是经历了各种形式的，我们耳熟能详的就有什么井田制，一条鞭，摊丁入亩，可每次只要一改革，无论初衷是什么，靠的是什么理论，最后都只会导致一个后果，土地兼并更加严重，农民的负担也更加严重，从无例外。你轻易想搞农业税改革，减轻老百姓的负担，搞不好反而会适得其反。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朱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日已西斜，朱棣从听雨轩出来，心情甚是畅快。随侍的王景弘觉得今天朱棣的那种高兴劲有些不一样。他带着一班小太监，跟在皇帝的后面亦步亦趋，并没有多言。朱棣走到了小莲湖边，突然开口问道：“王景弘，你觉得，这个小莲湖景色怎么样？”

王景弘弯着腰低着头说道：“小莲湖在冬天里，自然比夏天要逊色许多，没有荷花，岸边的柳树也没有叶子，不过奴才也听说，景色如何，还是要看人的心情。好比今天圣上喜欢，这景色自然就是好的。”

朱棣回过头来看看王景弘，问道：“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喜欢？”

王景弘低着头说：“皇上出了听雨轩，慧才人是送出来的，皇上带着笑走到了平常不来的小莲湖上。”

朱棣先是皱了眉头，接着又笑了起来：“哦，合宫的人都知道慧才人奇葩。貌不美不善逢迎，长袖善舞歌喉美妙一样都不占，为什么我总来找她？整个皇宫都想知道是不是？”

王景弘立即跪下，吓得后面跟着的一排太监宫女呼啦啦就跪了一片。

朱棣大笑了起来，挥手让跪着的都起来，对着王景弘说道：“我今天就回答你们这个疑问，反正你们这些人，除了你，大多数都是各宫娘娘们的眼线，大家都想知道。慧才人有见识，我跟她能说上的话，合宫的人都说不上，明白了吗？”

在一片“皇上英明”的称赞声，朱棣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心里激动道难以复加——她居然是经济学硕士！想要在明朝掀起工业革命，搞币制改革，减免农业税，老天居然给他送来了一个经济学硕士！

秦淮河畔，那个着藕合色素锻的人，正站在窗前。黄子澄一日催三次，让他登舟南下。他硬是给顶住了。他想知道宫里的那个人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今夜，该是回报的时候。他掌灯不睡，等的就是那个人的回复。终于，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那多半是自己的随侍太监来了。他回头看着书房的门，果然盼来了自己的“书童”云帆。

云帆跪下道：“少爷，回信来了，是个口讯。”

朱允炆点头道：“起来说，回的什么？”

云帆爬了起来回道：“只有一句话——梦魂不到关山难。”

“没了？”

“回少爷，没有了。”

朱允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口中吟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长相思，摧心肝，郁知远，你果然不负我，你果然是被迫的！你在那里都经历了什么？有谁知道你的苦衷？你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只恨太祖神器在黄老师那里，不然此刻我便要入宫去，把你带走，让你在我的身边！

朱允炆关上了朝着秦淮河的窗户，对着云帆说道：“去，悄悄的把来将军给我找来，不要让黄老师知道。然后你再往里面传句话，我说，你默默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