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 见 树 城

“什么？”周围的人一片惊呼之声。岐忙拉着峙进到屋中，弭与泽与紧跟了进来，岐随手把门也关上。

“怎么会变异？他是说被人摘取了某个器官，怎么会发生变异？”岐非常不能理解。

“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变成月光族吗？”弭的问题听起来有些怪，可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不，但他的身体会变高，变宽！”峙回答得非常认真严肃。

“一个人的器官被摘取，会有这样的结果？”岐显然不相信。

“是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泽也随声附和着，似乎他知道器官被摘除会是什么样子。

“他现在怎么了？”　弭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注视着躺在床上安静的罟。

“我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先让他安静下来！他不是被摘取了器官！他是被移植了一个器官进来，而且他一定被注射了某种药剂，让他的身体可以接受这个器官，问题就在这种药剂上，让他的身体发生这种变化。”

“有药能治吗？”岐满怀希望的看着峙。

峙缓慢地摇摇头，“我只能想办法用药物抑制住他体内的那种药剂，不然他可能会不断的长高，最终有一天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了！”

弭与泽默默地对望了一眼，之前弭还在羡慕罟能莫名其妙地长高身体，现在他开始替罟担心了。

“嗯……”泽鼻孔里发出长音，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幅很犹豫的样子。弭用眼睛瞪着泽，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家伙只怕要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了。

“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了，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了！”泽果然说了些很不时宜的话。

不过他这句话，却招来了岐警惕的眼神，看样子是怀疑罟的情况与这两人有关。“不着急呢，你们这么远送罟回来，我们还要好好感谢你们！”

这时，罟醒了过来，岐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罟惊异的看了一眼岐，脑袋摇得像个铃铛。岐很郑重的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面对两人，脸上略有愧疚的表情。

“你们可以在半山城转转，休息一两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然后告诉我！休息好了，你们要走，随时可以离开！谢谢你们救了罟！”岐并不是在下逐客令，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向两人表达他的感谢之心，只要两人喜欢的东西，他都可以送给他们。

泽眼睛眨了眨，“哦，那好吧，其实我们也不想现在就离开罟！我们希望能看到罟好些了再走的！”泽顺着岐的意思，给自己找了个很光滑的斜坡，顺着滑了下去，一直滑到最低下的位置。

弭鄙夷地瞪了泽一眼，他看不得泽那种见便宜就沾的习性，不过半山城确实很吸引他，所以多留两天的事情他并没有反对。

两天后，两人在罟的引导下，走遍了半山城的每个角落，两人都收获了自己喜欢的一些东西。泽找的多是树城没有的东西，他心里盘算着，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弭找到一个精致的酒壶，里边装满了这里的好酒，还有一个用木头雕成的鸟，涂上了艳丽的色彩，非常漂亮，这是送给莯的礼物，那个酒壶是给棠的，他还没找到适合师父的礼物，虽然师父不再认他这个弟子。

无法想象的顺利，两人在黑暗地带穿行了近两天一夜的时间，居然还是没有遇到异兽，这让泽异常兴奋，夸口说这是自己的运气好，所以才不会遇到异兽。

弭对他这种很是无耻的自吹自擂，根本不予理会，他心里只想着赶快回到树城，去见棠，去见莯，去见那些曾经在他生命中，留下印记的善良的人们。

就快到树城了，两人走过前几天救下罟的地方，那块大石头还在。走过时常采集凝热脂的区域，他们对这里很熟悉，一切都还在，甚至是树木都没长出一片新叶子。再往前走，就到了树城外墙之外那五十米的开阔地带。

树城应该就在眼前了。

可树城呢？树城那枝杈峥嵘的外墙呢？

两人在原地伫立了良久，都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互相对望着，在对方的眼中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眼前是一片被焚烧过的废墟，这里就是树城的位置，但那里还有什么树城，外墙没有了，房屋没有了，人也没有了。只有被烧成炭的树干还残留在原地，细细的粉末被风吹起，却又徘徊着落了下来，只有街道的模样还可以辨认出来。两人慢慢地、慢慢地走进了树城。

树城发生火灾了？这是有可能的，毕竟这里全都是树木。可人都去了那里？

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发生这样的火灾不可能没有死亡，难道人都逃走了？

“有人吗？”弭大声喊着。

回答他的只有噼啪的声音，那是泽一脚踢断了一根已成黑炭的树干，这在以往他是绝对不敢去做这种事情的。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人吗？”

两人的喊声越来越撕肝裂胆，几乎可以赶上罟发作时那种痛苦的惨叫，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声，除了偶尔被风吹散的房顶，垮塌下来。

两人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话，只是低着头，盲目地在废墟中随意走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子，还有小酒馆，却没有了熟悉的人。

天色不知在什么时候黑了下来，气温开始骤降，两人不得不躲进一处勉强还残留着形状的房子里。泽取出两片凝热脂，弭点起了一堆火。

两人都闷头各自准备抵御寒冷，不发一言。所有能穿的异兽毛皮衣全部穿到身上，两人包裹得如同两只异兽一般，面对面呆坐着，不说话，也不敢睡觉。在这样的情况下睡觉，结果只有一个。现在只能强挺着渡过黑夜，与在黑暗地带中穿行时一样。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缓慢挪动，虽然速度缓慢，但也熬过了前半夜，其间有两只异兽出现，但被两人沉闷而萧瑟的气氛惊退。泽实在无法再熬过这沉闷而寒冷的后半夜，竟然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且发出的轻微的鼾声，弭呆滞的眼神，透过眼前的火焰，盯了泽许久，突然抓起手边的一段树枝，向泽砸了过去。

泽随即醒了过来，看看地上的树枝，他知道是弭干的，如果任他睡下去，只会被冻死在太阳再次升起之前。泽很清楚这一点，他捡起树枝投入了火焰之中。

阳光终于再次照耀到树城废墟时，二人心中的阴霾随着快速回升的温度，被蒸发了一点点，两人慢慢站起身，一夜禁锢般的呆坐，二人都感觉手脚僵硬。

弭眉头紧锁，四处张望着，认清了方向后，径直向最外层走去，也不理会泽。经过一夜的思考，弭需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泽看着弭快步走向外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也快步跟上弭的步伐，现在这种时候，泽可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弭站在第五层的中部的一处房子中，仔细的搜索着每一个可疑的角落。这里是秃顶棠的房子，泽认出了这个位置。

弭在这里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脸色松弛了些。然后，他又快步向树城内围走去，虽然注意到泽站在旁边，弭并没有招呼他一起。

快到第三层生活区，弭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犹豫不前，仿佛面前有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的去路。那个方向是他的师父——枟的房子。

弭刚才在棠的房子里没有发现尸体，那说明，也许棠并没有大火烧死，现在他要去师父那里查证一下，可走到这里，弭开始踌躇不前。他想尽快知道师父房子中的情况，却又害怕看到的结果是另一种情况。

伫立在原地许久，弭的神情从紧张到害怕，再到坚定，反复数次都无法确定下来，仿佛这个过程要永远持续下去，直到注意到旁边的泽在用询问的眼神在看他。

弭一咬牙，迈步向师父的房子走去。其实他应该是跑过去的，他怕走过去时间太长，中间自己再会改变主意。

房子与现在树城绝大多数的房子没什么两样，炭黑色的树干，外墙仅剩下不足小腿的高度，屋内的一切，一览无余。但弭还是走了进去，迅速的翻遍了每个角落，莯的房间、师父的房间，没有他最害怕见到的东西——师父或者莯的尸身。没有他要找的东西，这让弭非常兴奋！　

弭长出了一口气，神情缓和了下来，但眼神却又显出疑惑不解。

泽站在矮墙外，看着弭胡乱的翻找着，却不明白这家伙要干什么，询问的话几次冲口欲出，都被泽又咽了回去。

“你在找什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泽看弭停止翻找，神色缓和，才终于以自语般的声音，问还有些呆滞的弭。

原本数千人的树城，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数天前与同伴们的一别，竟然真的成了最后一面，原本关系并不十分亲近的两人，突然仿佛兄弟一般，不管弭是不是这样感觉，反正泽是这种感觉。

“他们没有死，他们没有死！哈哈……”弭突然大笑大喊，也不知道他是在自语，还是在回答泽的问话。然而，只有这一句话，他反复叨叨着。

泽有些害怕，很害怕身边这个熟悉的年轻人，被眼前的景象刺激而发疯，那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将不得不一个人面对黑暗。

“弭，你没事吧！”泽上前一把抓住弭的肩头，想把他拉向自己，不想弭猛然转身，打开了他的手，另一只手飞速的卡住了他的喉咙，神情兴奋，大瞪着通红密布血丝的眼睛，嘴里还在念叨着“他们没有死！”。

完了，真的疯了！

泽抬手给了弭一记清脆的耳光，他听说这样可以让人清醒过来，从来没有试过，这次算是让他抓到一次机会，还是一向看不起他的弭。

弭散乱而不定的眼神，清亮了许多，定睛看了看泽，放开了他手。

“你在找什么呢？”泽忍不住问弭。

“他们没有死！”弭还是这句话。泽心中一紧，这么快就又不清醒了！

“你看，这间房子里，东西虽然都烧毁了，但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并没有因逃离火灾，而慌乱中被撞倒，而床上并没有那些异兽皮毛制成的被褥被烧毁的痕迹。这说明什么？”弭并没再次坠入迷乱。

“说明什么？那些被褥很可能被完全烧没了！”泽虽然没理解弭的意思，可看他并没有再次疯迷，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异兽皮毛被烧毁会留下什么吗？”

“不知道！难道还会留下什么特殊的痕迹吗？”泽在当初参加猎手培训时，都没能通过跟师父学艺的那一关，对这些他知道的很少。

“味道，燃烧异兽皮毛，会留下很浓很重的味道，而且很难消散，树城至少有几千件这样的被褥，一起燃烧，那种味道只怕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无法消散。可你现在闻闻，这里只有烟炭的味道，根本没有腥臭的味道。”

泽猛吸鼻子，空气中只有烟炭的味道，根本没有腥臭的味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到这些？”

“我跟师父学的！虽然没有成为猎手，但这些知识还没忘记！”弭在枟的严格教导下，养成了仔细观察，从最细微的地方发现猎物踪迹的习惯，任何微小的变化，都很难逃过他的眼睛，对弭的这一点，枟非常满意。

泽摇摇头，关于弭没能成为猎手，他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一些，虽然有些同情弭，可也仅限于同情，对这些情况，在树城中他一个小小的树枝又能做什么。现在，树城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就算那些人没有死，可又去那里找他们呢？

泽无奈的望着弭，“那又能怎么样呢？我们要去那里找到他们？天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情况！”

弭瞟了一眼无望的泽，充满自信地说：“我们可以用脑子去分析！线索会出现的！只要确认树城的人还没死，就一定能找到他们！”弭说这话的时候，表现出了丝丝的兴奋，这又让泽开始怀疑他有些不正常了。

“那会不会，所有人都被大火烧成了灰烬？”泽突发灵感般的冒出一句。

弭白了他一眼，随手就从地上捡起一条烧了一半的木质棍子，那应该是桌子或椅子的腿，这种桌椅在树城很常见。“看看，这玩意都只是烧了一半，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被烧成灰烬！”

遭到弭抢白的泽，无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现在突然有些怕弭，这家伙可是有资格成为猎手的人。以往，手下这几个工人可没人敢如此对他说话，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了树城，也再没有什么工长与工人之分。

“起来！与我一起找！”弭伸脚踢了泽一下。

“咦！”泽噌的站了起来，正面面对弭的眼神，但仅片刻之后，泽就软了下来，“找什么？”他注意到了弭背后的长枪，黑洞洞的枪口虽然冲着天空，但对他还是起到了很大的威慑作用。

“跟我一起找找，有没有尸体，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测！”弭看着泽的表现，不由的笑了笑。

“你的什么猜测？怎么找？”

“他们是先撤出树城之后，才烧毁了树城，这火也许是他们自己放的，也许是另外有人放的！”

“另外有人？另外还会有什么人？”

“如果不是有其它人突然出现，他们为什么会撤出树城，这里可是大家生活了好几代的地方，他们早已习惯了这里，不可能轻易放弃，除非有外力出现，迫使大家离开这里！”

泽不得不点点头，这个分析很合理，要不然实在找不出人们要离开的理由，“会不会是月光族呢？”泽的灵光再度闪现。

这次并没有遭到弭的白眼，“不可能，树城有很好的防御，数千的人口，月光族不可能有这种实力威胁到树城，而且这段时间也不在他们活动的周期之内。”看来这点弭是早就想到了。

“很可能是那个巨岩中的人，他们人数虽然也不会太多，但他们有强力的武器，他们是有这个实力的，而且他们也有这种理由来干这种事！”弭又补充了一点。

弭分析得如此合情合理，泽只能不住地点头，“那我们怎么找？”泽似乎在弭的带动下，找到了方向。

“这是第三层与第四层之间的街道，你走那边，我走这边，各走半圈，在另一头碰面！”

“好！”泽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弭的指令，虽然他听着有些不习惯，但是弭的透彻分析，让他没得选择。

看着泽边在废墟中翻找，边向那边走去，弭也转身向另一边走去。他的眼睛仔细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在每个值得怀疑的地方停下来，查找有没有尸体的残骸，有没有异兽皮毛烧过的痕迹，有没有那种难闻的味道。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查过了半圈，一样也没有发现。弭已经基本可以认定，这些人都没有死，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树城。

弭远远看到泽站在那里等他的时候，他基本已查遍了自己走过的每一处房间。

“怎么样？有发现吗？”弭还没走近，就迫不急待地冲着泽大声喊着，反正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不会有人因此而不满。

“没有，没有！他们还活着！”泽兴奋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