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谈心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十多岁的闷青小子撞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可聊的话，聊到最后，双双都有些醉了。

原子峰长期跟酒打交道，倒稍微好一些，可李擒书连走路都虚浮起来，还得原子峰扶着他。

两人结完账出门，李擒书靠在原子峰的手臂上，突然说道：“子峰，我有点走不动了，你让阿谨来接我们吧。”

他虽然喝醉了，但说话时口齿清晰，不像是个醉了的人，要不是脸上两坨红晕和那双比平日里亮了不少的眼，原子峰几乎要以为对方走路走不出直线是在骗他。

原子峰把李擒书往自己怀里一搂，道：“叫他干什么，指不定在什么温柔乡呢。”

李擒书眼里的光芒便黯淡几分。

过了几瞬后，他又道：“可是我走不动道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带着些撒娇的意思，原子峰有种直击心灵的感觉，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

李擒书在他面前，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乖乖巧巧的拽着他的衣角，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自己走不动了，那双极其清亮的双眼甚至还微微一眨，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真可爱。

原子峰脑子里钻出来这三个字，立马将自己雷得五体投地，飞快的把这个想法赶走了，他道：“我背你吧。”

“这不太好……”

李擒书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原子峰这孩子已经半蹲了蹲，将李擒书一把拽到了自己背上，然后握着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擒书仍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你是晚辈，我是长辈，哪有晚辈背长辈的道理，怎么讲，也应该是我背你才对……”

原子峰没想到李擒书喝醉了酒竟是个话痨，他耳朵边像是多了一只苍蝇，不停地念叨着。

走了约莫有五分钟，李擒书仍然在他的背后讲着大道理，原子峰终于忍不住低声呵斥道：“闭嘴。”

李擒书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子峰不由又有些后悔，步伐微顿，才清了清嗓子道：“你喝醉酒话怎么那么多？”

李擒书没开口。

原子峰背着他又往前走了好一大段距离，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

李擒书很轻，轻得他觉得自己能再背一个，轻得他觉得这条路太短了，他还没有走够，就到了尽头，轻得他觉得李擒书身上的味道好闻到让人舍不得放手。

过了很久，李擒书都没有说话，原子峰终于没忍住继续开口道：“睡着了？”

原子峰觉得自己背后的人的身体似乎轻轻的抖动了一下，他的步伐一下停住了。

他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湿润的东西滑入了自己的后背，只有一滴，但那触觉实在太明显，让他禁不住微微一颤。

李擒书哭了？

原子峰有些不知所措：“……李擒书？”

李擒书哭时是无声的，但他似乎用尽全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导致他抱着他脖子的手更加用力，原小少爷长这么大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当即就僵硬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擒书无声的哭了很久，原子峰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于是开口道：“那什么……你没事吧？”

“有什么好哭的，大男人一个。”原子峰说，“你以为你是个姑娘啊？”

原子峰的直男式安慰还不如不安慰，李擒书抱着他脖子的手反倒是更加用力。

原子峰被他掐得脸色发青，好半晌才幽幽来了一句：“我快窒息了，李擒书。”

李擒书着算是松了些力气。

原子峰这才将李擒书放了下去，李擒书坐在深夜马路边的长椅上，微微垂着眼，眼眶微红，已经不流泪了，但眼神里还残余着些水汽，看上去可怜巴巴，像是只被人抛弃的猫，有利爪的那种。

原子峰半蹲在他的跟前，仔仔细细的将他看了一遍，才道：“你哭起来好丑啊。”

李擒书抹了抹眼角，手指点在他的额头上，扑哧一声笑了：“子峰，你太不会安慰人了，要我是个姑娘，铁定早就跑了。”

“你又不是姑娘。”原子峰小声嘟囔。

李擒书仰起头，将自己的眼泪往里止住一些，道：“今天丢人了。”

“你的酒意跟着你的眼泪一起走了？”原子峰在他的身边坐下，慎重的问道，“你哭，是不是因为厉予谨那傻逼？”

李擒书虽然清醒了几分，但到底还醉着，他喝得不少，在这样一个寂静无声的深夜街头，身边坐着一个愿意听他说说心事的人，他忍了很久的心事，还是无法控制的泄露了几分：“……是。”

他忍得太久了。

李擒书身边没有可以说这件事的人，他和厉予谨都锁在柜子里，恋爱，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出去逛街时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在电影院里，才能稍微亲昵一点。

因为在黑暗里，会格外的有安全感。

厉予谨有需要完成的梦想，需要达到的事业，他只能做那个背后默默支持他的人，不给他任何打扰。

即便知道他在和其他的女孩子约会，也什么都不能说。

他甚至为了不让对方愧疚，而佯装自己也在接受家里人安排的相亲。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不在乎——毕竟这个社会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活得同他们一样。

可是喝了这一次酒，有了这么一个安慰的人，他的委屈和不甘，一瞬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他终于按捺不住的将自己的所有难过全数吐露。

李擒书苦笑一声，道：“我没想过，十多年了，我如今会是这种样子。”

原子峰问他：“哪种样子？”

“浑浑噩噩，”李擒书想了想，回答道，“追求的爱情像是地下不见天日的老鼠，曾经的梦想也被我抛住脑后，有的时候真不知道一切有什么意义，可是又舍不得……舍不得离开眼前的一切。”

论岁数，原子峰没有李擒书活得那么久，人生阅历远远不够，论经验，原子峰谈的恋爱虽然大，却都是玩玩，从不过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所以遇到这种情况，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只能做个倾听者，听李擒书给他谈及这么多年以来的等待和彷徨。

说到最后，李擒书松了口气，揉了揉原子峰的头，笑道：“谢谢你听我说话。”

没等原子峰回答，他又道：“今天晚上我跟你说的，可千万别告诉阿谨。”

原子峰突然有些生气，他别扭的岔开李擒书的手，认真的看着他，道：“李擒书，你到底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我心里很清楚。”

“什么？”李擒书一怔，好奇的看着他。

“如果我是厉……”原子峰一顿，“如果是一个爱你的人，他对你的感情必定是炙热而真挚的，他绝不会背着你去跟其他女人约会，也绝不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将你藏着掖着，如果爱你，他会想全天下骄傲的宣告，你就是他爱着的那个人。”

李擒书脸上的光芒有一瞬间的暗淡。

夏末的冷风往身上吹来，已经少了些燥热，多了几分清凉，大抵是初秋将至，竟令人一个瑟缩。

沉默良久，李擒书终于吐出一口浊气，道：“我们回去吧。”

“我酒醒得差不多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