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公主

时玖乍一进北院，被一院子的喧嚷吓了一跳。迎面不知是哪个梳双鬟的小丫头，嘴里一边叫喊着一边往外冲，差点把时玖撞了个正着。

小丫头一边跑一边回头打量，冷不防被绊了一跤，吓了一跳。待抬起头看清楚时玖的脸，登时瞪大眼睛。

“少、少爷……”

小丫头慌忙爬起来行礼。

“哎哎，不忙不忙，这院子里头怎么回事？”北院平日里空着，修葺的时候半点功夫也没落下，瞧着跟两个主院一般大气。这会儿不知怎地，竟然布缎跟枝杈碎的遍地都是。庭院泥土外翻着，时玖看着一地的狼藉，颇有些纳罕。

这位异国公主不知道长什么样，胆子还不小嘛。

“这个……”

小丫头有点害怕，这位能捅娄子的小少爷跟里头那个不省心的还大概可能差不多是皇帝女人的劳什子公主凑到一起去，要是惹出什么麻烦来管家还不把她打死啊。

“这位公主殿下不满意掌事娘子给裁的衣裳，她带来的侍女直接给撕烂丢出来了。”小丫头嘴里一阵阵发苦，语气里夹着怒火。那都是好料子啊，将军府哪里敢怠慢一个和亲的公主，就那一匹云缎就得六两金。

“哎呀，没事儿，回头上头那位会给赏赐的，谁娶得媳妇谁破费嘛……那地上那些花木怎么糟蹋成那样？”

“哎……这个……”

“咩——”时玖骤然听见一声羊叫声，发出那声音的动物冲着时玖刨了刨蹄子嚣张地虚虚顶角。旁边溜羊的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壮年女子挑衅地看了他俩这边一眼，傲然地走进内院。先前问的那问题无需小丫头再解释了。

小丫头弱弱地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宠物。”

时玖倒还真没有身为麻烦的自觉，他也不是来为难这位和亲的公主的。相对来说，心里还有点同情这个素未谋面的异族姑娘。北祝老皇帝死在宫廷内乱里，新帝接手这么个烂摊子，议和确是最快修养元气的法子。当今楚帝优柔寡断，惦记着黄河一带的起义兵，这等情况也不肯乘胜一举拿下北祝，时玖翻翻眼皮，不过以自家老爹的性格，就是不打了，他也得扒下北祝一层皮来不可。

时玖无视小丫头拦人的动作，绕过她径自朝里面走，他到要见识见识这姑娘的本事。刚踏进内院，时玖却突然停下脚步。

内院跟外院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没有外院那种狼烟四起的紧张感。北院种的大都是梨树。这个时节梨花吐蕊，远看一树星星点点的绒白。

树下站了个女孩，她两手交叠背在身后，背挺得很直，头颅高高昂起，在抬头看一树的梨花。方才那只嚣张的羊正温顺地伏在女子脚边。时玖从侧面看去，待看清这女子时，脑海里的透着朦胧美的画面瞬间破碎。时玖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女孩身上穿的是名副其实的兽皮。那大概是一只大狼的皮毛，毛色灰亮，掺着漂亮的白色。可见其生前也是个毛色尤其漂亮的狼，不然也不会被人盯上。

女子侧脸的轮廓锋利，鼻尖和上唇带出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她围着那棵梨树转了转，好奇地看着上面黄黄白白的小花，又扭过头，打量时玖这位不速之客一眼。

时玖半点不好意思也无，大大方方地任她看。这女人细看，眼窝深邃，鼻梁高，肤色要深一点，远不是大楚姑娘的温婉可人。

时玖突然有点恶趣味地想，他们的皇帝陛下很可能不会喜欢这种看上去脾气就不是很好的那种姑娘。

“你是谁？”公主大人打量了时玖一番，当然并没有打量出什么结果。她的大楚话说的并不那么好，尾音僵硬的上挑，听起来带着几分别扭。事实上来之前她刚继任大汗的兄长给她一份关于大楚形势的简要资料，上面并没有说时将军还有第二个儿子。哪怕身处异国他乡，这位公主跟时玖说话居然是带着几分倨傲和不屑的。她的瞳仁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种渐深的琥珀色。

为首的大丫头眉头一皱，十分不满，上前一步，想要提醒这位公主殿下。

时玖却给她一个手势，脸上笑吟吟的，好像对她的态度完全不在意，大咧咧地反问：“这话该是我来问才对，你是谁啊，为什么住我家？”

“我？我叫阿兰真，是你们大楚尊贵的客人。”

时玖实在搞不懂这位尊贵的客人为什么这么不懂审时度势，他点点头，“哦”了一声，对这位姑娘能否在幽深静默的后宫里生存下去表示深刻的怀疑。

“我叫时玖，是来招待我们大楚尊贵的客人的人。”时玖勾着一边唇角笑言：“话说姑娘往我们大楚嫁，这身衣服可不妥，掌事娘子呢？怎么不带这位……姑娘多做两身衣裳？倒显得我将军府待客小气了。”

还没等掌事娘子过来回话，阿兰真打断他，“不需要！我北祝有北祝的规矩。女孩子嫁到外乡身上一定要穿着父亲亲手为我们猎下的狼皮，这是我们草原女儿的信仰，请你尊重。”

这姑娘的耿直倒是真的，时玖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为自己辩解道：“不不，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时玖也不是没脾气，“我完全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相反，这只是一句忠告。”

“忠告？”阿兰真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对啊，”时玖笑道：“相信我，你穿着这一身面圣，绝对会被政事堂的大人用口水喷死的。”

“用口水喷我？”阿兰真好半天才在他的大脑里组织出这个奇怪的词语搭配，“为什么？”

“……”时玖看着小姑娘，从她蹩脚的大楚话里听出她的困惑，说道：“哎，我跟你解释……啊！”

时玖的脑袋突然被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