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是战是和

“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显然是熬了夜的嗓音显得有些沙哑，但却也能听出其中的气愤与无奈。完颜乌雅束通红着眼睛盯着众人。

曷懒甸沦陷后的第６天，新任生女真节度使完颜部族长完颜乌雅束召集诸部将领、附近几个族长议事。

接任了族长职位的乌雅束留长了胡须，但面容却是比罗诚第一次见时苍老了太多。显然，这些时日里劳心劳力，这位新可汗为了女真和完颜部的发展称得上是殚精竭虑了。可时运不济，偏偏就在他接任族长的档口高丽搞出了这种事情，１７万大军压境，族人死伤惨重，领土被夺，重臣被杀……现在，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有什么好议的！乌达大人和他的儿子们都战死了，我们死了６０００多人，还有一千人成了俘虏。打呀！难道不报仇了？难不成看着这１０００多兄弟姐妹被卖做奴隶么？”一个粗豪的声音饱含着愤怒吼道。

罗诚瞥眼过去，发现是后来才加入完颜部的德隆。这位曾经哈钦部的族长经历过亡族之痛，对于被俘卖为奴隶的事情更是心怀芥蒂，因此显得颇为暴躁。

当然，这样的态度显然得不到太多认同。

同样的宿老勃完颜撒改骂道：“冷静点！你这个混账东西，现在是在议事！嚷嚷什么？啊！打？高丽派了多少人知道么？２０万！就算论实数也至少有十七八万，据说都是精兵强将！我们女真有多少能战的士兵？现在损失了乌达麾下的人手后充其量只有两千多披甲，一个人打一百个？这怎么打？”

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身上。没错，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而且强弱之比完全不成比例。一比一百……这怎么打？

“而且……”阿骨打的堂兄完颜蒲家奴也斟酌道：“现在辽国朝廷对这件事的态度暧昧。那天祚帝至今没有下什么圣旨，甚至对我们的奏报都不闻不问。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怎么处理。如果贸然开战……一旦辽国朝廷责难下来，我们可就更加被动了。”

相比于高丽，辽国显然是更能主宰整个女真生死存亡的关键。辽国的态度，对于女真人的决策意义重大。

“如果辽国真的反对我们出兵的话……那时候就是要同时应对辽国和高丽两个大国的夹攻！我们女真本就底蕴薄弱，若是这样的话祖先几代人艰难创业，可就毁于一旦啦！不行，不能轻举妄动！”

“是啊，这样冒的风险太大了。我们……我们还是再慎重一点吧。”

“慎重？还能怎么慎重？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

“不能冲动！”

“可……可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高丽人耀武扬威么？乌达大人……乌达大人的头颅还在曷懒甸挂着啊！”有人说着，哭了出来。

女真此时仍旧是部落制，规模不大，各人互相间哪有不沾亲带故的？何况完颜乌达资历深厚，是三代老臣，如今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两个儿子尽皆死绝，已然是断后了，连头颅都被敌人挂在营寨大门上。一提到这些事情，在场的所有女真人尽皆悲愤不已，有些老人已经在擦拭着眼泪。

不得安生，不得好死……这难道就是女真人的宿命么？

“都哭什么？哭什么！”完颜乌雅束敲了敲桌子厉声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们必须拿出个对策！现在，高丽人打算在曷懒甸咸州、英州、雄州、福州、吉州、公峻镇、通泰镇、崇宁镇、真阳镇建造九座城，这城一旦建好，我们再想把曷懒甸收回来……唉，可就难了。”说完，乌雅束转头看到了一脸严肃的阿骨打，对于自己这个弟弟他向来都是颇为敬重的。

如今，是需要问问他的意见了。

乌雅束强打起精神问道：“阿骨打，你怎么看？”

“呵……”阿骨打冷笑了一声，仿佛压抑了太久，他随即双手狠狠拍在桌案上，猛地起身爆发道：“打！”

“打！”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朗声道：“必须把曷懒甸打回来！不要去想其他的，不要去想辽国的脸色！必须打回来！否则，别说我们之前在曷懒甸的谋划落空，一旦我们向高丽示弱的话，其他那些刚刚归顺和尚未归顺的女真诸部该怎么看我们？连为自己族人复仇的勇气都没有？那时，别说曷懒甸就连其他诸部都将不再归我所有啦！还想不明白么！？”

嗡——

在场所有的女真将领们脑海中都是一阵剧烈的震动。完颜乌雅束更是震惊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早没想到这一点？

醍醐灌顶、当头棒喝，这番话算是彻底让所有人都跟着清醒了过来。没错，别管辽国怎样、高丽怎样，如果完颜部不在这个时候表现出强硬的态度，那么别说曷懒甸，就是整个女真联盟都要瓦解！那时候，女真人的希望和未来可就真的全都没了……

震惊过后，乌雅束的眼神很快变得坚毅。

没错，既然没有其他选择的话，那就只有打一条路了。如此，倒也好选了。

打？

“打！”完颜乌雅束高举起面前的水碗，狠狠摔碎在地。

“打！！！”完颜撒改、德隆等人齐齐一声暴喝，一霎间满地破碎的陶片、瓦片。

打！仅仅只有两千多甲士、仅仅只是一个部落的女真完颜部，要向那１７万大军，向高丽一国——复仇！

“复仇！！！”

很快，呐喊声便如山崩一样在营帐中响起，随即如瘟疫一样扩散到了整个驻地之中。复仇的呐喊声震动云霄！人们在泪水与愤怒中宣泄着情绪。复仇是一众狂欢，会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丧失畏惧与犹疑，只剩下最为纯粹的狂热！

群情激奋，却只有罗诚还陷入在自己的思考之中，独自在人群的角落里静静的观察。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阿骨打。他刚刚的那番话绝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有着极强极准的政治敏锐性和判断力。这家伙……怪不得他在未来能够做到那样的壮举。

等一等……

如果这个游戏中的时空并非是历史上的时空，是大周而非大宋，那么未来女真族能够真正崛起并把辽国给灭掉么？万一女真真的崛起强大，还会像历史上那样南下攻打汉地么？汉人还能够守住长江以南么？汉人被奴役的历史轨迹，会得到改变么？

罗诚想了想，忽然一笑。

想这些做什么？这不是，还有我么……

第二天，议事再度进行，但决策既已做出的一部分命令就争分夺秒的开始下达了。在阿骨打的建议下，乌雅束以可汗的名义向前线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进攻！”

距离曷懒甸最近的是大将石适欢所部，他麾下有５００多人，但只有大概一百多披甲的精锐战士，其他大多是附近星显部、统门部的族中凑出的族兵。现在，他得到的命令是向曷懒甸发动进攻。不求攻取什么战果，只要拖延高丽九城的建造速度。

同时，女真再次派遣使者前往高丽国王城进行责问，一方面想起到些迷惑的作用，另一方面乌雅束还想最后再试试高丽的态度，看看能否不战而屈人之兵。对此举，罗诚很是不以为然。但和大局无涉，也就随他去吧。

而且其他的决策，此刻正在罗诚、阿骨打等人的商议中一一浮现。

“高丽这块地方，地方狭窄、路途艰险，长白山的余脉一直延伸到这，你们都是知道的。嗯运输，懂不懂？就是运送东西的能力，会受到很大的限制。”罗诚对着一副简易的地图讲解着，阿骨打等人听得聚精会神。完颜希尹更是用木板和刻刀飞快的将一些关键的东西记录下来。

“具体怎么调兵布阵，我确实不知道，就不乱指点了。不过方略可以给你们。初期要游击！要坚守！这是一场持久战和游击战！不要想着速战速决，记住，对方是侵略者，他们在曷懒甸没有任何支持者，他们需要增援。他们缺少粮食，缺少战马，缺少兵器，缺少兵员，是的，缺！这些东西他们都缺，别看他们现在人多东西多，但这些东西他们只能从高丽国内通过艰险的山路向曷懒甸进行补给，吃掉一份、少掉一份就是少了一份。那我们就先打他的补给线！”

“断其粮道……”阿骨打和身旁的完颜娄室几乎是同时嘀咕着，完颜宗翰则直接问道：“只是骚扰？”

“是的，这是初期的目标。骚扰他们！让他们吃不上安稳饭，睡不上安稳觉，上不成一趟安稳的茅厕！让他们所有人都跟着神经衰弱！”

“当然，骚扰并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这个时候，我们也不能闲着。我们在后方必须尽最大的能力积蓄力量。可汗，你尽情的招兵买马吧！”

“不用太在意辽国想法。你们想想，高丽打过来他都不管，我们打过去难道他就会插手么？不管那个猎手皇帝是不敢管还是不想管、懒得管。他对高丽什么样，对我们的态度只会更宽松！当然，这些事情还是要尽量低调。对辽国尽可能的进行消息封锁。辽国毕竟还是有人才的。不要给我们自己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招兵、练兵、增兵，等我们在曷懒甸的力量积累的差不多时，就是反攻的时候了。不要太着急，我们要像海东青，像狼一样等待机会，创造机会。一击必杀！”

“给你们十六个字方针：‘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罗诚飞快的说着。他在完颜部几次大事的档口献计献策，威望早已今非昔比。从完颜希尹会甘愿拜其为师就可见一斑。他现在的意见极受重视。众多完颜部人已经视他为族中一员。

阿骨打、乌雅束默默念叨着那十六字方针，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这些战法他们其实早已经融汇在自己近乎本能的习惯之中，但此刻被清晰的提出来后，顿时显得如此高屋建瓴。

完颜乌雅束抚须长出一口气，如果说之前阿骨打的话只是让他有了决断，现在罗诚的方略却让他终于是有了一定的信心。他猛地拔刀而出，与会的女真将领们几乎同时拔刀。明晃晃的刀片让整个营帐都被映得一片雪亮。

“战！”

“战！！！”

女真族的战意，已被彻底点燃。

随即，整个完颜部、整个女真族都开始被发动了起来。士兵们再次集结，上层开始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和资源收购铠甲、兵器、招募甲士，在曷懒甸失陷一个月后，一千五百甲士在完颜部将领完颜斡鲁和完颜斡赛两兄弟的带领下向曷懒甸开拔，完颜娄室随军。而完颜乌雅束、完颜希尹和完颜宗翰等人则在罗诚的建议下留在后方以剩下的甲士为基础再次组建援军，等待时机。阿骨打则和罗诚一道先行前往石适欢军中探查敌情，临机决断。

完颜斡鲁和完颜斡赛虽是这一次的统兵大将，但乌雅束显然已经对自己的弟弟充分放权。这一次，将由阿骨打来完全掌控全局。

大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