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胆色

离出川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一连的士兵日复一日进行着训练，训练虽苦，好在吃的倒是不错，这也提升了战士们的体力。

听说要出川了，很多士兵的家属来都看望自己的亲人，每日里哭哭啼啼的，听着叫人心焦。

陈中的爹是当地有名的士绅，与徐守明的关系也可以，通过关系给陈中带来了很多的吃食，却被冷云峰和李大个儿等人一抢而空。

铁公鸡傍晚的时候被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青女人叫了出去，于是杨铁等等人纷纷猜测那女人是铁公鸡的相好儿。

铁公鸡回来的时候，眼圈儿红红的，和谁都不说话。

“铁公鸡，找你那漂亮女人是你相好儿的？你艳福不浅啊。”杨铁嘿嘿笑道。

“那是老子的妹子！”铁公鸡暴吼一声，随后进了屋，不一会儿，屋里发出狼嚎一般的哭声。

“不就是和自己的妹子分开吗？有啥子可哭的，又不是婆娘。”杨铁不解的说道。

“你懂个啥子，铁公鸡的事，怕是不那么简单。”陈中说。

陈中平时与其他人的话不多，但是读过书的人，却还是可以看出一些事情来的。

从来没有人来看章老四，章老四的身上透着神秘，最起码在冷云峰看来是这样的，章老四将全部的精力都用在训练上，身为猎户的他，枪法奇准无比，冷云峰时常与他交流一下打枪的心得，章老四也总是知无不言，但每当问到他的身世时，章老四却都是避而不谈，冷云峰也就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日复一日的训练，五公里越野、格斗、射击，无数次的重复练习，有时候，一连的士兵甚至在想，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受，每天的训练从黎明开始，直到深夜才能结束，有时站着都能睡着，一沾床，更是睡的如同死猪一样。

当然，调到警卫营后，也不会都是劳累，也有一些好处，比如，每天的吃饭基本上都能管饱，而且，每次射击训练，都可以打十发到二十发子弹，这对于过惯了苦日子，一周训练只能打三发子弹的一连战士来说，是难得的福利，所以，虽然又苦又累，但没有人有怨言，每个人都知道一个道理，现在累点儿，以后活的就长点儿。

经过一个月的特训，一连的士兵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那股冲天的杀气让人胆寒，郭首道甚至有一种感觉，到了战场上，一连绝对是一支铁血之师，一连的战斗力，此时怕已经超过二连与三连了，现在的一连，绝对是全师的拳头部队，其战斗力，凌驾于绝大多数川军部队之上。

可惜，自己的手中已没有多余的ZB26轻机枪，否则，给一连装备上，哪怕只装备个几枝，一连的战斗力，必然更加的强大。

现在的一连，可以说，无论素质还是训练，都走在了全师的前头，所差的，只是没见过血而已，只要打上两仗，见了血，一连绝对是川军的铁拳。

可惜，出川的日子已经临近，不能再进行强化训练了，也好，就让战场上的火与血来锤炼他们吧，只有见过了鲜血的士兵，才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士兵。

郭首道决定，在出川前，对全营进行最后一次特殊的训练。

警卫营这一天的早餐特别的丰盛，每个人都能吃到油条，最重要的是，辣豆花儿随便吃，白色半固态的豆花儿，佐以鲜红的辣椒，看起来红白分明，是如此的亮眼。

“营长下了命令，油条每人两根，辣豆花儿管够儿。”做菜的厨子说道。

警卫营的士兵很少吃到过这样好的早餐，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向大海碗里盛豆花，鲜红的辣椒，更是可劲儿的往里放，红色与白色混在一起，特别的鲜艳。

“呵呵，好好吃，多吃点儿。”郭首道看着自己的战士，嘴里嘿嘿的笑着，他自己却只吃了两根油条，那辣豆花儿，连一口也没有喝。

吃过了早餐，每个人都感到很惬意，因为，郭首道并没有给全营安排任何训练任务，只是说，要领他们去观景，放松一下，长久以来的疲惫与紧张都得到了释放，每个人都怀着好奇心，心中想着，营长要带自己到哪里观景呢？

全营四百余官兵，在郭首道的带领下，来到了一片空地，就在所有人在纳闷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锣声，二十几辆囚车里装着犯人被带到了这里，随后，十几个犯人被押下了囚车，一字排开跪在地上，一队警察手持长枪，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嘿嘿，看到了吗？这就是今天老子给你们看的景儿，杀人！”郭首道嘿嘿一笑说道。

冷云峰一脸的木然，自己已杀了很多的人，看杀人，对自己来说，心里不会产生一丁点儿的波动。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如冷云峰那样平静，很多人，特别是一些新兵，一听说要看杀人，心中立即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预备！”十几个刽子手将枪平举，瞄准了前方。

“放！”

砰！

枪声响起，十几个死囚倒在了地上，这些刽子手的枪打的很准，都打在死囚的脑袋上，枪声响过，白色的脑浆掺杂着红色的鲜血，从他们的脑袋中流出，洒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很多人闭上了眼睛。然而郭首道却是嘿嘿一笑，口中说道：“全体绕场一周，近距离观看死囚的尸体。”

士兵们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排成一排，从尸体前走过。

哇！

当看到那白色的脑浆与红色的鲜血混杂时，不由想起了早上吃的辣豆花儿，很多士兵不由哇哇大口吐了出来，那红白相间的颜色看起来是如此的刺目，于是，更多人的吐了出来，看到这一幕，郭首道只是嘿嘿直笑，仿佛看到了一件很高兴的事情一般。

包括杨铁在内，很多士兵吐的是稀里哗啦，冷云峰却是浑如未觉，表情是如此的冷寞，杀人的场面，自己已经麻木了，如果不是徐守明，现在，自己结果与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有什么不同呢？

士兵们绕场一圈儿后，再一次集合完毕，郭首道再次一笑，口中说道：“刚才给你们看的，不过是开胃菜而已，好戏还在后头呢。”

很多人一听这话，脸色煞白，不知道郭首道要玩儿什么花样。

郭首道一招手，剩下的那十几个犯人被押了过来，再一次跪在地上。

“还来一遍？”很多人心中暗暗叫苦，只能硬着头皮看着。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让大多数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一次，执行死刑的并不是刚才的那些警察，而是一些头裹红巾，手持鬼头大刀的刽子手。

这些刽子手每个人默默的喝下了一碗米酒，然后将碗往地上一砸，将酒水喷在刀上，眼中散发着夺目的寒芒。

“预备！”

很多士兵闭上了眼睛。

“把眼睛都给老子睁开，连杀人都不敢看，以后在战场上，你们还敢杀小鬼子吗？谁要是闭上眼，老子打他五十军棍！”郭首道寒声说道。

听到这话，一些原本闭上眼睛的战士只能再一次睁开双眼。

“行刑！”郭首道大吼一声。

“扑！”

十几颗人头纷纷落地，鲜红的血液冲天而起，有两个犯人的血，甚至喷了有一米多高，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怖。

“哇！”

一些士兵，特别是新兵再一次狂吐起来，有的甚至将胆汁都吐了出来，一嘴的苦味儿。而一些老兵，则以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那些狂吐的士兵，冷云峰白皙的脸上不由眉头一皱，轻轻搔了搔头，心想这郭营长这是在给全营练胆啊，嘿，不就是杀个人吗？有啥子好怕的？冷云峰以轻蔑的眼神看着那些呕吐的士兵。

郭首道再一次来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大口大吼道：“都吐完了？”

“一群憨包！如果这是战场！你不去砍日本鬼子的头，那被砍头的，就会是你！”

“都给老子记住，当了兵，要么被别人杀，要么去杀别人！有一点儿的心慈手软，那死的就会是你自己！”

没有人说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郭首道是对的，士兵，说白了，就是杀人的机器，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没有什么好说的，要想活下去，只能去杀敌人，对敌人的同情，最终，只能害了自己！

“明天就要出川了，今天是出川前的最后一次训练，老子就是要你们见见血！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杀人！真正的战争，就是一场杀人比赛！真正的战争，比这更加残酷百倍！”

郭首道的声音很洪亮，而且很有穿透力，全营四百余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们终于明白了郭首道的用意，是啊，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死，没有第三条路可选，自己既然当了兵，就别无选择，要想生存，只能一路杀下去！

这一天的训练，只进行了一个上午，整个下午，士兵们放了半天假，收拾衣物，打理行囊，准备明天的出川仪式。

这天的晚饭，除了李大个儿那没心没肺的人外，很少有人吃，每个人的脑海中都不断闪现着上午刑场的画面，白色脑浆与红色的鲜血相间，冲天的鲜血，滚落的人头，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真正的战争，比这更加残酷百倍！”所有人都在心中默默回味着这句话，看来，这次出川，怕是九死一生啊，一些胆小的人偷偷的哭泣起来，没有人去理他们，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沉默与抽涕，成为了夜晚的主题。

冷云峰坐在营房外的石凳上，看着天上一弯残月，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烟，就要出川了，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回来，自己如果战死了，怕是这身肉就喂了狗了，后人也许会立一块碑，碑上刻着一排排的小字，其中的一个，就是自己的名字，永垂不朽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后人在凭吊时，也许会发现自己的名字，甚至还会问：“这个冷云峰是干啥子的？”

就这样吧！自己早已是该死的人了，多活几天也算是值了，运气好了，老大会给自己捧香喝道，燃炮唱名，能这样死，自己知足了。

老大……

一想起老大来，冷云峰心中很是感慨，这段日子来，老大经常派人来看自己，给自己送吃的和钱，让自己一定要在战场上为义字堂争口气，老大，还是想着自己的……

离冷云峰不远的石凳上，杨铁与水娃子也坐在一起，水娃子脸色有些惨白，看来，白天的那一幕真的吓着了他。

“叔，我想回家。”水娃子喃喃的小声嘟囔着。胆小的水娃子真的不适合当兵，可是，为了生存，却别无选择。

杨铁沉默，他知道，现在的情况，逃兵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枪毙。

“水娃子，有叔在，你一定会活下去，记住，凡事莫要强出头，一切有叔扛着……”

章老四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床 上，如同一尊泥雕一样，就如同他平时一样，谁也不与谁接触，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床铺上，铁公鸡仿佛对白天的事情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的数着自己的铜板，“一枚，两枚，三枚……”数完一遍，再数一遍，没有人知道，铁公鸡为什么这么爱钱，却从不肯花一分钱，这秘密，铁公鸡从未向人吐露，只是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与此同时，学生兵陈中则在兴奋的擦着枪，陈中以一腔爱国热情参了军，早就等着打鬼子的这一天，现在，终于要出川了，陈中兴奋异常，在他的不远处，李大个儿的呼噜打的山响，李大个儿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能吃饱喝足，他就已经知足了，至于其它的，上头的人会想的，用不着他去费那个脑筋，自己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徐守明此时则偷偷溜出了军营，与小桃红厮混在了一起，看着小桃红那哭得通红的双眼，徐守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不过嘴里却说：“哭个鬼呦，老子是打国仗的，死了是英雄，老子已经报上去了，真要是死了，抚恤金就交给你，小桃红，老子不许你再嫁给别人！”

“尽说这丧气话，你要是死了，老娘就一个人把咱的娃养大，你给娃取个名字吧。“

“生了男娃，就要徐锐，老子的儿子，就是要锐利无比！“

“生女娃呢？”

“生女娃，你自己随便取一个吧……”

警卫营的营长郭首道，内心却也是非常激动，终于要建功立业了，这一次出川，自己一定带着警卫营打出个样子来，最起码，让那些在中央军的同学知道，自己虽在川军，却一样能打仗！

夜，如此的静谧，出川前的最后一晚，很少有人睡着，每个人都不知道，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