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异变前夜（13）

九点二十分，宋秋玲家的门铃响了。颜慧刚洗完澡出来一会儿。宋秋玲快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看样子他是从医院直接过来的，衣服都没有换。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医疗箱，还有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的是两套隔离服。

“您好，宋教授，我是陆文进。”

“您好陆教授，劳烦您专程过来一趟。”

“不客气。病人在哪儿？”

“就在客厅，您请进吧。”

陆文进进屋后，宋秋玲把门关上，然后跟他一起走到客厅。颜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病人吗？”陆文进问。

“是的，”宋秋玲望向颜慧，“这就是我那位医生朋友，陆教授。”

“陆教授你好。”颜慧向陆文进微微鞠躬。

陆文进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他打量颜慧一阵，注意到患者的双手长满红点，脸部和脖子却不明显。他示意颜慧坐下来，自己则坐到她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宋秋玲提醒道：“需要穿隔离服吗，陆教授？”

“暂时不需要，我先判断一下她的病是否有传染性。”陆文进戴上一副橡胶手套，问颜慧，“你身上哪些地方长了这种小红点？”

“除了脸和脖子稍微少一些，其他地方都有。”颜慧说。

“能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吗？”

“这……”面对一个男医生，颜慧感到为难。

“颜慧，在医生面前不要避讳，听陆教授的。”宋秋玲说。

“嗯……”颜慧转过身，脱掉睡衣，裸露的后背展现出来。陆文进看到了她整个脊背密密麻麻的小红点，显得有些吃惊。他扶了扶眼镜，凑近皮肤凝视良久。

“能转过来让我看一下吗？”

颜慧红着脸转过身来，双手遮住胸部。陆文进端视片刻，问：“下身和腿部也是一样吗？”

“是的。”

“明白了，请把衣服穿上吧。”

颜慧穿好睡衣后，陆文进问：“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昨天下午出现的，一开始红点没有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密。”

“就是说，红点呈逐渐增多和变大的趋势。”

“是的。”

“有哪些不适呢？”

“就是痒，非常痒，洗完澡之后会好一些，但是管不了多久。”

“这种状况是如何引起的，你知道吗？”

颜慧望了一眼宋秋玲，犹豫是否该说出梦游和看电视的事。宋秋玲抢在她之前说道：“原因不太清楚，就是突然出现的。”

颜慧不懂宋秋玲为什么要隐瞒电视的事，也许是解释起来太过麻烦？她没有说话。陆文进没有注意到颜慧的困惑，他露出费解的神色，低头沉思。

这时离颜慧洗澡出来，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她全身又开始发痒，忍不住用手抓挠。陆文进看到后，说：“你最好不要挠痒，否则皮肤很容易被抓破。”

“可是我忍不住，太痒了……”

“你不是说洗澡能缓解吗？那你去洗个澡吧。”

“可是……”

“没关系，我正好想跟宋教授聊一下。”

宋秋玲对颜慧点点头：“你去洗吧。”

“好的。”颜慧朝卫生间走去。

“宋教授，咱们借一步说话好吗？”

“当然。”

宋秋玲和陆文进走到阳台，宋秋玲问：“您知道这是什么皮肤病吗，陆教授？”

“绝对不是过敏。过敏引起的红点通常是片状的，不规则分布。她身上的红点，更像是小血泡一样的血痣。”

“血痣？”

“对，但又不是真正的血痣，只是看起来像。血痣是皮肤表面或粘膜局部毛细血管持续扩张而致的皮肤病变，好发于肝胆病人。但血痣不会长满全身，也不会引起瘙痒。症状对不上。”

“那您觉得，她身上的红点属于哪种情况？”

陆文进蹙眉道：“她的症状很特殊，我从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改口道，“不，不是第一次，几十年前，我见过一个跟她类似的病人。”

“几十年前？”

“对，那时我在国外的医学院读博士，导师让我参与病人的诊治，见识各种不同类型的病症。其中有一个特殊的病人，令我印象深刻，他的症状就跟这位……”

“颜慧。”

“嗯，跟颜慧的症状很像。”

“当时那位病人得的是什么病？”

陆文进沉默了一刻，说：“他并不是得了病。”

“什么？”

“这位病人是一家核燃料处理厂的员工，在进行一次制备浓缩铀的工作中，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临界事故，让他遭到了超过上限量一万倍以上的核辐射。而临界事故的特点是放射量大，但释放范围小。所以大部分的辐射只集中攻击了他一个人。”

“啊……”宋秋玲知道核辐射的可怕，为之心悸。

“刚开始的一两天，他看上去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但从第三天起，他全身开始出现红肿现象，皮肤冒出大量的红点，被送到我所在的医学院进行治疗，专家会诊之后，发现红点的产生，是由于放射性物质破坏了他全身的血液系统，导致血管通透性发生改变。不仅如此，他细胞中的染色体也受到了辐射的攻击。”

“这意味着什么？”宋秋玲问。

“意味着会出现比唐氏综合征可怕得多的后果。您知道，染色体担任着遗传信息传递的重要使命。它出了问题，细胞增殖就无法进行了。也就是说，老细胞正常的代谢死亡，却没有新细胞的补充。后果可想而知——当各种细胞数量减少的一定程度时，人体将死去。而且，死状会十分恐怖。”

宋秋玲不安地望了卫生间一眼，颜慧还没有出来。她问道：“有多可怕？”

“您确定要知道吗？”

“您说吧。”

陆文进犹豫片刻，说道：“活体腐烂。也就是说，病人会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日渐腐烂，器官机能逐渐衰退，而他只能忍受极端的痛苦而无能为力。”

“唔……”宋秋玲的胃一阵翻腾，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呕吐出来。

看到宋秋玲如此反应，陆文进赶紧往回说：“我说的是当年那个遭受核辐射的病人，颜慧的情况不一定如此……”

宋秋玲脸色十分难看：“但您说，颜慧的情况跟他很相似。”

“只是目前看来如此，后面的状况，需要持续观察。”

“那这种病，会传染吗？”

“如果是辐射引起的，就不会传染。但我不能确定，所以您还是得注意，避免跟她进行身体接触。”

宋秋玲点头表示明白了。

“宋教授……”陆文进欲言又止。

“您想说什么，请直言。”

“您能告诉我，这个叫颜慧的女人之前经历过什么吗？恕我直言，如果她没有经历过某些特别的事情，是不会发生这种突然变异的。”

宋秋玲一怔：“您把她的状况，称为变异？”

陆文进点头：“我刚才已经说了，她并非得了一般的皮肤病，而很像受到辐射后出现的状况。只有放射性物质才会迅速破坏血液系统，引起基因突变和染色体畸变。”

宋秋玲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会儿，她说：“陆教授，我不想对您说假话。没错，她之前确实经历了一些特殊的事情，而且您已经猜到了，这事跟我有关。但出于某些原因，我暂时无法告诉您实情，请您理解，并务必保密。”

陆文进颔首表示明白了：“吴宏之前已经跟我交代过了。您放心吧，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宋秋玲再次表示感谢，然后问：“颜慧的病，有什么药物可以控制吗？”

“如果真是辐射引起的，我只能表示遗憾了——没有任何药物能修复和抑制辐射对细胞造成的的伤害。”

“但她未必真是受到了辐射，”宋秋玲仍抱着一线希望，“对了，除了洗澡之外，她说我给她的薄荷精油香皂，也对止痒有效。”

陆文进摇头道：“洗澡也好，薄荷香皂也好，都只能起到暂时缓解的作用，是无法抑制病情发展的。”

宋秋玲心一沉：“您的意思是，她的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以我的经验来判断，很有可能是这样。”

“难道完全无计可施吗？”

陆文进想了想：“我只能给她开一些消炎止痒的喷雾，其效果跟洗澡类似。然后，最近几天我都会来，观察她的变化。”

“好的，太感谢您了。呃……抗过敏类的药，不尝试一下吗？”

陆文进浅笑一下：“相信我，宋教授，她绝对不是过敏。盲目用药，只会适得其反。”

“我明白了。”

陆文进走到客厅，打开医疗箱，在随身携带的处方签上，写了一种外用喷雾剂的名字，交给宋秋玲：“您给她买这种药就行了，这是非处方药，可以多买一些。”

“好的。”

“那我就先告辞了，如果病人出现什么紧急状况，您就跟我打电话，我会立刻赶过来。”

“非常感谢，陆教授。”

宋秋玲把陆文进送到门口，出门之前，陆文进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还有件事，我要提醒您一下。”

“什么事？”

“除了皮肤病之外，您可能还要关注一下她的精神状况。”陆文进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为什么？”

“因为——假如她的病跟辐射有关的话——放射性物质还会导致中枢神经系统被破坏。一旦如此，她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活动，都会出现异常。”

宋秋玲凝重地吐了口气：“我知道了。”

陆文进点了下头，走出家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