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此间冤案 磨盘由来

“你的弓箭？这可是官府的禁物。朝廷不禁刀枪，但是弓弩、盔甲都是军械管制，民间百姓有私藏、铸造盔甲、弓弩者，没产抄家，处以死刑，从者流三千里。”

“无妨。”何谋全摆摆手，道：“我从神京来，家中弓弩有官府给的文书，所以我等不在此列。”

“兄台从神京来？”中年男子旁边的少年郎震惊道。

何谋全点点头，笑道：“正是。小兄弟何故惊慌？”

“我儿不得无礼。”中年男子呵斥了一声，然后抱拳歉意的说道：“这是我家幼子梁祝，在长安上郡学。”

“原来是读书人。”何谋全心生好感，道：“令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兄台要问什么？”

“公子，今日和流寇一番搏杀，不如进庄歇息歇息，小弟有好些消息想跟兄台打听，顺带你们也吃个便饭。”

“如此，便叨扰了。”

听这梁姓书生一番摆谈，何谋全才知道，此地名叫磨盘庄，但唯一以耕读传家的却只有梁祝一家，其他的都是世代种田的佃户。

梁家弄好饭菜，招待这些来自神京的贵客；对于这些几乎一辈子都没出过县的边陲小镇人来说，神京太遥远了，皇帝也远了。

在平日里，这些泥腿子佃户们看来，县老爷就是顶了天的大老爷！刺史？那更不得了，起码得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果然，就在何谋全等吃饭时，梁家大门后就站了不少老百姓。

“听说了吗？这贵人从京城来的。”

有个满手老茧的老农道：“京城在哪儿？京城是啥？”

“京城是皇帝住的地方，放马的大道都是白玉铺的。皇帝家的锄头都是金子做的！”

……

眼见人越来越多，梁祝不得不出去遣散道： “乡亲们散了吧，大家都去忙自己的。”

回到屋里，梁祝满怀歉意道：“我等教化不力，让公子见笑了。”

说罢，才坐下。饮了一杯酒后，梁祝又说道：“我在郡城求学时，听郡守的儿子说，丞相现在独揽朝政，欺辱陛下。月余前，贼兵甚至围攻京师。不知道，神京怎么样了，天子是否平安。”

何谋全心中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不想暴露身份的。

于是道：“实不相瞒，我等虽然是商贾，但都是往西边走的，并不曾进过神京。

不过我也听说老贼的兵马打到皇宫去了。眼下丞相府在朝廷的威势日隆，不过，廷尉、御史台以及地方州府还不在徐太岳控制中。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梁祝点点头：“这消息我在郡学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皇上现在是否平安，各地勤王之师有没有抵达。还有徐相，是不是造反。”

何谋全心中很感动，笑道：“现在他是不敢的。毕竟各地刺史拥兵总计二十多万。丞相府的兵力才多少？两三万罢了。如今圣天子在位，大汉上有圣主口衔日月，下有神将握秉乾坤。皇上定然无忧。”

然而，若是这种局面持续下去，徐太岳不反也得反。

徐太岳依靠兵马扳倒了皇帝手中的宦官，控制皇帝。有朝一日皇帝依靠外戚、地方刺史扳倒徐太岳，也会杀他九族以泄心头之恨，他岂有活命之途？

从皇帝伏兵椒房殿，密谋诛之倒徐，到徐太岳被迫反击，这就注定了两者不死不休。

因为君权就是皇帝的身家性命所在，刘玄新帝登基，任何影响他君权的东西，哪怕是百分之一，他都会当成百分之百来对待。

皇权与相权的斗争，就是如此残酷。

“这天下，到底何时才会平静下来？”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终归是书生，想法天真了。天下从来不是平静的，没有了战争，还有朝堂的斗争，地方官吏的斗争，明面上平静了，暗地里呢？

皇帝生杀予夺，言出法随，决断也具有随意性，所以皇帝始终是一个不稳定因素。

一旦皇帝的统治出现了问题，所有水面下的问题统统都会爆发出来，处理不善，就是乱世的开头。

何谋全无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说得越多，越有可能暴露身份；再者，梁祝只是一个士人，知道得太多，并无好处。

“方才我看贵庄与流寇交战时颇有章法，并且修建了土墙外寨。可是为了防备土寇？”

“不错。”

梁祝解释道：“若是放在十年前，哪怕三五年前，韩城一带都是安稳的。但近年天灾连连，官府又横征暴敛，百姓四处逃亡，现在是愈发混乱了，盘踞在兴安江郡等地高迎风这种巨寇不用说了，韩城附近小股的流寇也是时常出没。磨盘庄离附近的官军都比较远，要是不想被流寇洗劫甚至被杀，就只能自己武装起来…”

“再者，我们一家都是外来户，本地人对我们多少有点敌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哦？梁兄不是韩城人士？

梁祝摇摇头，道： “祖籍淮西，先祖梁志远曾任太学祭酒，官至翰林学士、河北刺史，永朔七年任河右郡守，抗击鞑子。永朔十一年晋河北刺史，因朝廷欠饷十一个月未发，边军哗变。杀节度使后冲击蔡州刺史衙门，先祖及衙门大小官吏皆死于乱兵之中。

然而这笔饷银却是捏在当时的宰相秦贯手里的，当时永朔皇上一意玄修，朝野上下结党营私、贪腐无度，朝廷开销巨大，国库连年亏空，秦贯舍不得银子，迟迟不愿意发饷银，后来闹出了哗变的事。

皇上生气，怪罪下来，秦贯为了逃避责任，可又不能说是因为皇上不理政才导致的，于是栽赃陷害先祖贪墨军饷，族中一百二十多人皆被下狱，流放北地。

后来，威烈皇上即位，大赦天下，我这一房的祖上有幸逃脱，一路南下逃难，才到了这大汉边陲，改头换面，隐姓埋名，这才有了磨盘庄。”

何谋全听得感慨，唏嘘不已，不万万不曾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番恩怨纠纷。

“该死的秦贯，该死的鞑子！要不是他们，国家怎会连年动荡不堪，要不是秦贯，我怎么会……”

梁祝说到恨处，声音哽咽，眼眶通红，手在桌子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这些问题很复杂，很难说谁对谁错，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出言安慰道：“秦贯后来也被景宗皇帝处以极刑了，至于鞑子，癣痎之患，大汉上有圣主口衔日月，下有神将手握雄兵，总有一天，会灭了鞑子。”

再无赘言，一顿便饭吃完，告别磨盘庄梁家，何谋全一行直奔长安。

这一路先是在南阳截杀了京师派往韩城、榆林等地的信使，后又在韩城戈壁荒漠赶路四天，加上在磨盘庄和流寇的遭遇，何谋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

过了磨盘庄，就是直达长安的官道，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五月初一到达了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