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兵事糜烂 西州匪患

这圣旨的大概意思也就是，家门不幸，如今朕被徐老贼控制啦，什么事朕都做不了主。朕觉得很不舒服，老范，咱父子两代待你都不错，你是忠臣，想想办法，把朕救出来。

另外，你要是怕你走了之后，关中无人留守，人我也给选好了，喏，何谋全。

退一万步说，要是西州有什么情况，你暂时来不了，也没事，朕把何谋全派来了，让他在你的地盘经营一下，听不听他的话是你的事，但你不能赶他走。

何谋全倒是很清楚，如今范季淹作为关中的一把手，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按照他的性格和秉性，何谋全要接手关中的军政他也会同意。

但问题是，他同意了，他手底下的骄兵悍将认不认自己这个新领导？还有徐太岳那老贼，他要是知道自己到了西州这个完全效忠于皇帝的地方，恐怕会立刻断了范季淹所部的粮草补给，并随时可能派兵进驻。

一旦爆发了大规模武装冲突，事情将会变得不可控，且何谋全手中没有嫡系部队。

因此，何谋全是不会选择直接接手关中的。

因为站在越高，摔得越惨，朝中以及地方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关中经略使这个位置，随随便便就让你一个被朝廷通缉的人上位？

“大学士，咱们进去说。”范季淹接过圣旨后对何谋全说道。

“好。”何谋全点头，接着只带着陈长廷和韩貂寺，便进了衙门。其他的弟兄由衙门安排吃的和住的地方，总之不会亏待。

经略使衙门的布局和其他县衙、府衙的布局大同小异，整个汉帝国的衙门几乎都是前衙后院的布局。

前衙是供官员处理公务、办公的地方，后院则是就职官员生活起居的地方。

与其他衙门稍显不同的是，长安经略使前面办公的院子还专门开辟了一处小校场，约莫能容纳一百人的样子，而且两边还摆放着兵器架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兵器。。

范季淹还真如传言所说，是一个极其善于兵事的人才。通过这些兵器，何谋全也猜测到范季淹手下有一支规模不小的私人武装。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永朔年以来，府兵制度崩坏严重，各府农民、兵员逃户逃籍的现象司空见惯，人口损失惨重，剩下的这一部分士兵也被军中的把总、千总等层层剥削、压榨，成为了中下级军官的佃户，这样的军队无心训练、纪律也非常散漫，作战能力有限，也就比暴动的农民强一点。

然而西州要抵抗鞑子，要平叛、剿匪，每一样都要用兵，还得要强兵。朝廷又拿不出银子来练兵，这样的情况下，各地军政要员开始自己组建私人武装。

本来朝廷是不允许地方官员私自募兵的，但现在也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长此以往，各地真正具有战斗力的部队就只有常年作战的边军和节度使、刺史等封疆大吏麾下的私军、镇兵，也就是募兵制下的职业军人。在这一批职业军人中，战斗力最骁勇，最强的是刺史、节度使、副将、参将的家丁。

这些人类似是将领官吏的私人保镖，成分极为复杂，有被通缉的江洋大盗，还有杀人犯，还有江湖上一些混不下去的武夫，但主要成分还是以良家子为主。这些人往往身怀绝技，作战极为勇猛，但也存在只认将领不认朝廷的情况。

北疆军如此，西州如此，左镇、九江镇等也是如此。

当然，除了武将统率的私兵外，地方刺史、郡守等所拥有的的标营也是一支颇有战斗力的部队。

而范季淹，除了身为武将拥有的保镖打手牙兵一千多名以外，还拥有一支四千多人的标营。

这五千多士兵都是范季淹的私军，不受朝廷控制。而这五千多人的供养军饷，也要靠范季淹自己出，朝廷财政可不会出这笔钱。

但范季淹为官几十年，除了打仗、治军，捞钱也是一把好手，废话，在大汉就没有清官，清官都饿死了，不捞钱指望朝廷？

老范几十年的为官生涯积财非常可观，到任西州后，就立刻着手招募标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加上原本标营的士兵，这才有了五千人的私军。

何谋全一边走，一边盘算了一下，看来老范确实挺有钱的。

大堂待客，烹茶煮水。

范季淹并不拐弯抹角，问道： “大学士，现京都情况如何？”

“徐贼捕杀了宫内宦官，又囚禁了朝中部分官员，如今把持朝政，但他没有胆子害皇上的性命。”

“那钦差以为，当下该如何破局？”

闻言，何谋全苦笑，办法只有两个，一是捏鼻子认了。徐太岳能控制尚书台等各部堂，却不能控制所有的州郡。皇帝平安，他才能平安。等他死了，或者皇上有办法解决了他。

二是地方刺史、节度使等发兵京都，清君侧。

但似乎不具有可行性。

思索无果下，何谋全不想多谈，只是道：“罢了，先不说这个，只要皇上平安，徐贼一时掌权也不要紧，我迟早会除掉他的。谈一谈西州地区的剿匪情况吧。”

范季淹为官几十年，自是明白其中原委，现如今也暂时没有办法。

于是带何谋全到书房，打开了西州军事勘舆图，向何谋全详细介绍西州的剿匪情况。

用四个字总结：乱如泥沼。

范季淹指向兴安江郡，介绍道：“当前西州、韩城、榆林三边地区的流寇主要以高迎风部为主，前几年西州官军与之作战失利，整个西州以北现在官军都没有掌控力。

后来高贼霸占了兴安江郡，将此郡作为老巢经营，除了兴安江郡，高贼一般活跃于定边、清涧、府山等地，带领手下流寇抢劫县城，甚至越过长城，打劫鞑子的小部落，去岁高贼趁着鞑子的老奴酋死了，还率流寇抢了鲜于汀部落的三万多头牛马，惹得鞑子起了几万马兵，杀得高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仓皇逃窜了几个月。

被鞑子干了一次后，高贼收敛了不少，不过还是频频打劫鞑子的小部落，以及西州的县城、郡城，与官军移动作战，非常棘手。”

何谋全心道这人胆子还挺大，是个打不死、拖不垮的宋朝式人物。

范季淹又道：“根据最近各地官军与之交手的情况来看，高贼的实力又增强了不少，已经整合了韩城、孟关等郡县的小股流寇，势力不断上升。今年年初的时候，高迎风给自己封了冲天大王的称号，让西州的流寇都来尊他为王。鉴于高贼实力强大，兵马众多且财力雄厚，关中长安以西、以北的马匪，以及其他打打小小的流寇，基本上要么实质上率众投靠依附他，心有猛虎的名义上尊他为王，受他差遣，实际上并不受他约束。但即便如此，他手下的人马都不在少数，精锐嫡系约有七八万，加上其他的所谓盟军，大概有十四五万。

但根据各路官军跟他的交手情况以及探子传来的消息分析，他手下嫡系兵马也就四五万，其他三十五路大小流寇加起来，八九万，大概十三四万出头。当然，这个消息有待证实，

做不得准。

何谋全微微有些震惊，怎么也没想到，前几年还是地方官员口中的聚众刁民，不足为虑，为何突然就壮大到这个地步了，

先前天宪年间，根据地方官吏上报，高贼拥兵不过两三万人马，不成气候。即便是最近一两年，何谋全在京师也没听说高迎风所部已经发展到拥兵十余万的消息。

何谋全不禁问道：“真有这么多流寇？

范季淹很肯定的说道：“具体数目还有待证实，但大体上错不了，这是各地郡守、节度使，以及我们混在流寇里的探子反应过来的，加上上个月我与高贼在府山交手了一次，应该错不了。况且，高贼能从鞑子手里抢了几万匹牛马，实力也不会太差。”

何谋全微微颔首，一个人的情况可能有误，但多个结合起来，总会得到正确的信息。

但是这些年西州风不调雨不顺，不是地龙翻身就是太阳黑子，三足金乌，地里的庄稼基本上颗粒无收，高迎风这么多小弟，几万张嘴巴天天要吃饭，他哪儿来这么多粮食？

于是又问道：“韩城、关中、榆林等地，连年干旱少雨，粮食减产，加之百姓逃亡颇多，不事生产，高贼拿什么养活这十余万兵马的？”

范季淹说道：“无非是开源节流两种手段，高贼还能有什么手段？抢。除高贼嫡系外，其他依附他的流寇多是流动抢劫村镇、县城。二是买，不知道是谁向他献策，说藏富于民，割韭菜也不要操之过急，首先要善待占领区的百姓和粮商、盐商，等他们有粮食有钱了，再割韭菜的时候就长出来了。三是在占领区全面抑制商人，商人逐利，不事生产而获高利，恐怕百姓会纷纷效仿，同时还有可能充当官军的探子，而且见西州凋敝荒芜以后可能不会再来西州，因此要没收商贩的逆产，重处皮毛商贩、银商等利润巨大的商人。

同时，这人还向高迎风献计，让他重视、保护粮、盐等基本通货商的利益，这样一来，高

贼与粮商、盐商合作，高贼保护他们在占领区的产业，而这些商家为高贼输送粮食、盐铁，甚至走私盔甲、弓箭原料等，为其采办军械。

对于银商，高贼更是毫无怜悯之心，说这些人是敲诈老百姓的血汗钱，是彻头彻尾的恶商、奸商，高贼在占领区将十几家银商的东家处以火刑，吞并其资产。

大概就是对粮盐商户以外的所有商贾进行敲诈勒索、盘剥，稍有不从就扣上一顶奸商的帽子，宣布其产业是逆产，然后杀了全家，没收产业。如此一来，他们有了稳定的后勤来源，又有了银源。”

由此可见，高贼在占领区实行的统治反动至极， 是反人民的典型份子。何谋全在心里暗暗想道，可千万别被自己逮住了，否则必然会让他成为倒在滚滚历史进程下的碰瓷老人！

等范季淹介绍完情况，喝了一口茶润喉，何谋全冷冷道：“献计的那人还有点本事，只是不知道为何委身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