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汝妻子吾养之 勿虑

庞大山说完话，何谋全翻身下马，走到他近前，细细的替他打理了乱蓬蓬的头发和衣冠，说道：“你放心，家中老母、妻儿，何某人会替你照料，保她们衣食无忧，安全无虞。”

老兵油子听到何谋全这一番话，便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命运，心里最后一丝丝的侥幸心理也烟消云散，只是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希望大人能带着弟兄们打鞑子给百姓们报仇，至于在下的家眷，希望大人不要食言！”

何谋全点点头，道：“放心，本将一诺千金，重于九鼎，决不食言。”

言罢，然后转身对身边的率卫吩咐道：“押下去，军法处置！”

“是。”立刻就上来两名率卫，将庞大山押了下去，庞大山大笑而去。

处决庞大山的地方就在不远处的校场，不大一会，只听到噗呲一声，庞某硕大的脑袋从脖子上滚落下来，在泥地上滚了老远。

一名太子率卫处理庞大山栽在地上的躯体，另一名太子率卫捡起来庞大山的人头，放在盘子里呈送上来。

人头滚满了鲜血，一双圆环豹眼睁得老大。

首级脖颈处汇聚的鲜血滴答、滴答不住地往下滴，整个校场鸦雀无声，只有鲜血坠地的声音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士兵的耳畔。

只有那名被何谋全逮捕的参将，一脸愧疚和严肃，挣开士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庞大山的首级磕了几个响头。参将双眼模糊，不时淌出两行泪水，盯着庞大山的人头。

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在场的其他士兵也都是一脸严肃，庞大山真的去了。

何谋全知道组织参与哗变的绝不止庞大山一人，一个小小的庞大山还没有这个本事组织几千人哗变，查下去还能揪出来不少高层将领。 但庞大山说得对，杀人以正军法杀他一人足矣。

如果深究下去，一个一个的查，孟关的数万军民都会人心惶惶，生怕杀头之罪降临己身。

自己将在众将士心中变成一个冷血的刽子手，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者，这件事朝廷是理亏的，也是有责任的。要是军饷给了，又怎么出这等事？

要知道朝廷各边境重镇的边军都是由良家子组成的，都是贫苦百姓耕种家的子弟，可不是那些由地痞流氓流民组成的军队能比的。耕农出身的良家子弟往往朴实善良，且因为有家室，往往极具战斗力和凝聚力。

大汉立国四百余年，极少有边军哗变甚至造反的例子。如果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谁又会起来冒着杀头的风险哗变？

庞大山被杀的同时，对李应承的军法惩罚也处置完毕了，何谋全命人把李应承抬到近前，当着众将士的面，质问道：“李守备，孟关八千余将士欠军饷十一个月，是否属实？”

李应承被打得背上满是鲜血，说话都费劲，趴在板子上哼哼唧唧道：“禀上将军，欠饷十一个月还是少的。朝廷自天宪二十年以来，便拖欠饷。天宪二十一年欠饷四个月，二十二年欠饷两个月。

天宪二十三年正月，朝廷下令西州刺史府所部兵马自行屯田，二十三年六月，刺史府发了粮食四万斤。

二十三年欠六个月。定初元年一文钱的饷银都没发。”

何谋全盘算了一下，差不多总计欠饷十七个月。

李应承又说道：“下官为了弟兄们的生计，早已经组织屯田了，但是这大漠戈壁，种不出来什么粮食啊！今年年初的时候，下官和孟关郡守府几度接洽，多方筹措，想尽了办法，这才陆陆续续又发了一些。

可孟关郡穷山恶水，戈壁沙漠之地，也没有多少赋税，便是郡守府的老爷们，也是快一年没领俸禄了。到了今年这会儿，西州干旱几个月，孟关又遭了几回鞑子，当真是一百两的银子都拿不出了。

下官又接连三次上书刺史府请饷银，刺史大人回信都没有，无奈之下，下官连内人的嫁妆、首饰都当完了！

除此之外，不瞒大人说，为了弟兄们的军饷，下官连军械都卖过！为什么？当真是一文钱拿不出来了。

结果下面的弟兄们不明实情，以为是下官和郡守府的差吏贪墨了。

哎哟，冤枉啊！大人可以详查，下官若是贪墨了一文钱，就把我扒皮抽筋吧。”

何谋全道：“本将自会核实，如你所言不虚，朝廷会还你清白。

说完了，就该是考虑怎么解决军饷的事了。光打嘴炮扯感情不能解决实际问题，银子才是真的。

何谋全大概盘算了一下，士兵的饷银大概一年10两左右，之前西州刺史发了四万斤粮食，大概也可以抵两个月军饷。自己要解决的就是十五个月的军饷。

一个士兵约莫十三两左右，孟关总计五千五百四十七名府兵，三千七百余名屯田辅兵。

好家伙，十五个月就得要近五十万两银子！

看来还是得出点血啊，杀人固然能立威，但是饷银的问题不解决，这些兵心中始终都有怨气，等到下一次爆发，恐怕被哗变的士兵抓起来的就是自己了。

但是五十万两饷银根本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西州近年来百姓大量逃亡，天灾不断，兵匪战乱，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少，赋税也收不上来。

不过幸好来的时候，范季淹提起过孟关欠饷的事，自己代表皇帝来治军，他作为关中一把手，总不能一毛不拔，咬着牙也从经略衙门账房里挤了九万两银子。

加上从京师逃出来时，天子也从皇宫里拿出了了一些金银珠宝财物，都被何谋全当成了银票。

两项相加，何谋全手上总计有银十四万两，但比起五十万两的军饷缺口，还是太少了。

况且何谋全来孟关，也要用钱，管理郡县要钱，修筑城墙抵抗鞑子要钱，损兵折戟了时不时还要拨银子重新募兵、采购军械。

这十几万两，还是太少了！

想来想去，何谋全决定，先发一部分。

何谋全冲军士们吼道：“一刻钟以内，召集孟关郡守府官吏，各营各部参将、校尉、千总、把总，校场集合议兵论政，限时不到者，以军法论处！”

话音落毕，军士中立刻就有许多士兵急匆匆的跑出人群，四散开来寻找上级官吏武将，这也代表着，何谋全的军令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在孟关初步生效。

不到一刻钟，近百名参将、千总、把总，以及孟关郡守府的官吏都到了场，只是不明所以。

何谋全又道：“各营、伍千总、把总出列！”

几十个把总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惊恐之色，特别是这大人旁边还站了一群虎狼一样的精锐率卫，这可是保护皇帝和储君的禁军！

大家伙儿们都以为，这新任守备将军莫不是要治我们这些把总的罪了？这几十个把总，有好多个都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哗变！

不过也没人敢说个不字，抓了守备将军，讨要军饷，可以理解为哗变。但是这个关头，再对抗具有钦差身份的新任守备将军，就是名副其实的造反，是诛杀九族、遇赦不赦的死罪。

况且，这些府兵、把总的家眷都捏在朝廷手里，敢造反，杀你全家！

再退一万步来说，望台上那个身高九尺，能凭空跃上十几丈高城楼的猛人陈长廷，怕是整个孟关都找不出第二个！

还有那一群如狼似虎、彪悍善战的太子率卫，都不是好相与的！

几十个把总战战兢兢地出列，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

何谋全面色严肃，厉声道：“尔等身为朝廷正式任命的武官，值此鞑子窥伺中原，奸臣窃命乱，国难当头之际，本该上体国家不易，朝廷之难，下明百姓之苦，西州疲弊。

理应恪尽职守，报效天子，将力气用在驱逐鞑子、平定流寇之上，何以纵容下属士兵闹事？甚至伙同参与组织哗变，动摇军心！尔等知罪否？”

几十名把总不敢多言，战战兢兢的等待何谋全的处置，有一个把总心思灵活，何谋全话刚说完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口呼认罪。

其他将领见状也赶忙纷纷跪下，齐声道：“卑职知罪，请上将军治罪！”

知罪是真的，让何谋全治罪却是客套了，场面上的话，该说的还得说。

何谋全站在点将台上，双眼露出深邃的目光，看着跪在校场的几十名把总，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夹杂着黄沙的西风吹过，众军士只感觉打了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