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发饷 整军

只有身居高位，才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何谋全站在高台上，仔细打量了每一个把总的神态，道：“都抬起头来！”

校场上几十名把总不敢违背，缓缓抬起头，却因为心虚，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看向何谋全的眼睛。

深呼吸了一口气，何谋全说道：“我何某人，从京师奉圣命，来协理西州剿匪抗奴事宜，如今坐镇孟关。何某人代天子做事，首重军法！但何某人却不是无情无理的人。

有一说一，就事论事，依照大汉律法、步兵操典律，聚众哗变是死罪，军法无情，场下诸位有许多人都死罪难逃！”

众人无不心头剧震，恐惧更甚，然说到这里，何谋全话锋一转，讲道：“但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因此，本将认为，欠饷讨薪，乃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

跪在校场上的把总们都伸长了脖子，两股战战的看着何谋全，搞不清楚何谋全的真正用意。

其他一旁的士兵和大小将领也疑惑纷纷，这个钦差大人，搞什么东西？

何谋全伸手指着庞大山血淋淋的脑袋，朝众人大声说道：“你们参与哗变、绑架朝廷官员甚至怠慢钦差的死罪，他庞大山替你们认了，你们几千人的死罪活罪，他替大家伙儿扛了。

是庞大山救了你们，你们都记住了！因为他，我明白在西州，在孟关，有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

在场士兵和大小将领纷纷看向放在木板上庞大山的脑袋，一双眼睛还睁得跟个大活人一样，但命没了！

众兵士内心无不感怀。庞大山从军十九年，是个老兵，还是一个把总，战场用命，救了好些个袍泽的性命，平时也从不欺负同伍，甚至对弟兄们颇有照顾，因此在军中威信颇高。

加上这次哗变后他二话不说，一人抗下了弟兄们的死罪，弟兄们谁不感念，谁不佩服？这都不念好的那就是畜牲，揍他丫的。

而这何大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关中经略衙门委任的孟关守备将军，身份比起咱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兵不知道尊贵到哪儿去了，但当真是个有一说一的人，他杀了庞大山，却并没有污他名声。

顿了顿，何谋全又道：“这次哗变的原因，是欠饷银，十五个月的饷银！你们也有妻子，也有儿女，也有父母，谁家不需要靠饷银养家？

但是朝廷如今是真没银子！宰相专权弄政，官吏贪腐成风，国家边关四处告急，高黄二贼拥兵几十万，席卷天下，河南、西州、晋州等地天灾不断。

朝廷要赈灾，要拨银子给地方官府的衙吏，打了败仗要重新征兵、练兵、采购军械，加上灾民不断，如今赋税一年比一年收的少，朝廷哪还有什么钱？

当然，本将说这些，只是给大家伙儿说说朝廷的难处，说皇上的难处！朝廷没钱发军饷，所以本将替朝廷发了！

饷银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当兵卖命吃饷，天经地义，你们当中好多弟兄都是从关东调过来的吧，从数百里甚至千里外的家乡，来到这风沙漫天，战乱不断的孟关守边，很不容易，所以这些饷银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不用感谢朝廷，也不用感谢我，你们是皇上的兵，饷银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

说完这一番颇有些洗脑意味的话，何谋全有些口干舌燥，但事情还没完，于是咽了一口口水，又问道：“孟关郡各级文武官员的俸禄发了没？”

没人说话，何谋全点了一名参将，问他。参将回答道：“禀告上将军，军中上到守备将军，下到士兵的饷银都没有发，孟关所辖四县、一郡等各级老爷们的俸禄也没有发！”

何谋全点点头，道：“那孟关的文官俸禄，本将也代皇上、朝廷发了。还有就是，所有的军饷、俸禄，先发三个月，加二百斤粮食，以应燃眉之急！后面欠的军饷，本将答应你们，在半年之内为众将士、文吏补发齐全。”

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毫不矫情，让所有人都是深以为然！也让城中文武感念不易。

不发军饷，原来是朝廷没银子！并不是官老爷们贪了！

现在好了，死罪免了，还要发饷了！发饷了！

鸦雀无声的氛围之中，这个让所有人无比振奋的消息通过眼神在彼此传递！

何谋全对身边的陈长廷轻声说了几句，陈长廷心领神会，找了几个弟兄快步跑过去，从马车里搬出了四个大箱子抱过来。

算好每个营该领多少军饷后，掏出银票一个把总一个把总的发下去。这次出来，所有盘缠都是陈长廷在管的。

作为皇帝的信臣，他也知道这些兵是皇上的兵，看到大家伙儿这副穷酸样子，穿得跟乞丐一样，蓬头垢面的还在孟关这戈壁滩替皇上守边，也心酸不已。

朝廷是真难啊，皇上太难了。

一个把几千两，五十三个把总，足足几万两的雪花白银哪！陈长廷一边发一边在想，孟关如此，不知道其他地方的部队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是如此？

几十个把总拿到银票，顿时一个个都鼻子发酸，眼圈发红。

弟兄们冒死闹饷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几张看上去轻飘飘的纸吗？

今年北方天冷，又闹了几个月的旱魃，地里颗粒无收，弟兄们在边关多少还能糊个口，但家里老小可都难熬了啊！

这么久没发军饷，说不定家里早已经债台高筑了！

这上千两银子给手下一百多二百多弟兄平分，每人怎么也能拿到五两多！有了这些钱，好歹家里人能把债还了，能挺过这个夏季的徭役、赋税，不至于饿死。

众人感怀不已，甚至有人哭出了声，旁人一问怎么回事，才说到家里来信，老婆老娘都饿死了，死了没钱买棺材，用了一张破席子包起来就葬了。

唯一的儿子交不起赋税，被县里的老爷们抓去干徭役，说是什么时候交上了银子，就放回家去！

有了这军饷，就能把儿子赎回来。

另外一个参将用颤抖的声音高喊了一声，“弟兄们，何将军给大家送来了救命钱，大家谢谢何将军！”

城中八千多士兵，官吏同时大喊，“谢谢何将军！谢谢何将军！”

喊声足足持续了好久好久，方才平息。

何谋全提高了声调，说道，“我说了，不用谢我，何某人也只是替皇上办差的人，这银子，是皇上给的，你们要谢就谢皇上，你们是皇上的兵。退一步说，饷银是你们应得的，你们是朝廷的兵，朝廷就必须给你们饷银，明白吗！

但是，我也要告诉你们，既然你们拿了朝廷的买命钱，就得把命卖给皇上！就要明白什么是国，什么是兵！

从即刻起，孟关上下军务均按步兵操典、汉律执行，再有人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违抗军令、聚众闹事者，按汉律严惩不贷！决不留情！”

孟关城内所有人无不凛然，在几个把总的带领下，齐声高喊，“遵令！”

大棒一阵乱打，金元一顿猛砸，只杀一人，何谋全用极短的时间平定了这场哗变，遏制了危险的形势，同时很大程度上挽回了士气，收拢了军心。

第一次让孟关所有人见识了他的手段。

之后，他立即下令全军整备，核报军务，同时率领一众武将接管孟关守备将军衙门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