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再次抬头，便看见她在喝面汤。那小女人微眯着眼，嘴唇儿磕在碗沿儿上，泛着红晕的脸蛋儿罩在热气里，这小表情竟有几分像女人满足后的样子。她鬓角的头发有些凌乱，齐景昌很想伸手替她拢一拢鬓发，还是忍住了，站起来点了一支烟。

“我想回家了。”林素云轻轻放下筷子怯怯地说。

“现在这黑灯瞎火的，你怎么走？要是再碰上像我这样的坏人，就不会只请你吃面了。”

见她垂着头不吭声，他又说：“你不是杀人了嘛，现在没准儿警察就在你家里等着呢，你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我会被枪毙吗？”林素云抽泣着问。

“难说。你先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杀的人。”

林素云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那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和那多出来的一个荷包蛋，又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温润的气质，她实在无法把他和坏人联系在一起。虽然就在几个小时前，她亲眼看见和他在一起的那些人把人丢到了窨井里。

父亲已经去世半年多了，在这个世界上她没有亲人了，也没有依靠了。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让她生出一股依赖感，她哭着对齐景昌讲了在车间里发生的一切。“警察会到我家里抓我吗？”

“你爸妈在家吗？”

她哭得更伤心了，“我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

她哭着摇摇头。

齐景昌略一沉吟，说：“你今晚先住这儿吧，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林素云犹豫了，她看了一眼房间里唯一的床，低下头不出声了。

齐景昌轻哼一声，说：“你要想现在走也行，外面黑，走路小心点儿，要是再遇见坏人，就跑快一点儿。我困了，就不送你了。”说完就拿起脸盆儿到院子里打水洗漱。

林素云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心里慌极了。她不敢跟这个男人独处一夜，更害怕一个人在黑夜里行走，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齐景昌回来了，他把脸盆放下，看了一眼林素云问：“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害怕……”林素云又开始抽泣了。

齐景昌把被子摊开，头也不抬的说：“你睡这屋吧，这屋暖和。我去隔壁睡，那边没生火，冷。”

林素云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微微一笑，说了句：“我对你这样的柴火妞没兴趣，把门从里面插上。”说完便推门离开了。

林素云听着他的脚步声，又听到厢房的门开了又关上，才敢挪到门边，轻轻地插上门，又用手推了推，确定插严了，想了想，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进门处。然后检查了窗帘，确定外面看不见，才松了一口气。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还残留着面条的余香，床铺上是那个男人陌生的味道。林素云躺在床上，默默的啜泣。她很害怕，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可是她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或许明天她就会被抓去枪毙。如果真的被枪毙了，那一碗汤面就是她最后的晚餐了。

她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男人，虽然她相信他不会突然闯进来侵犯她，但还是强撑着不敢睡去，怕一觉醒来会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然而这一晚上的奔波和惊吓让她太疲倦了，终于熬不住那重重困意，睡着了。

屋子里没有生炉子，冷得像冰窖一样，齐景昌的身上却是一阵阵燥热。脑子里尽是那个小女人吃荷包蛋的小模样儿，还有离开前她抬头看他的那双含着泪珠的大眼睛。那副娇俏可人，我见犹怜的劲儿，让人忍不住就生出想欺负她的冲动。

他越想心里越躁，掀开被子，翻身坐起，然而片刻，又躺下了。他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不是禽兽。

那小丫头身板儿那么单薄，要不是知道她已经十八了，还以为没成年呢。像这样的，他还真下不去手，而且这种事儿他喜欢你情我愿，不愿意强迫。这小女人肯定还是个姑娘，如果动了那就得给人家一个说法，他齐景昌不能做不讲究的事儿。

可是他给不了说法，在遥远的大东北他有个老婆，还有两个儿子。他结婚的时候还不到十八岁，还什么都不懂。尽管他从来没有爱过那个女人，甚至恨她，但他承诺过不会和她离婚，那就一定不能离婚。他齐景昌是一个一言九鼎的男人。

所以他注定要这么浪荡一辈子了，就没必要去祸害人家好好的小姑娘。他想要女人，自有柳莺莺这样送上门儿的。那娘们儿脸蛋儿够艳，床上够荡，胸和屁股都够抹上一把的，这样的女人才够味儿，不像那个柴火妞，瘦得浑身上下就剩一双大眼睛了，还有那肉嘟嘟小嘴唇，小鼻子，小下颏儿……怎么又想起她了！他心里一阵烦躁，再次从床上坐起来，坐了一会儿，又躺下，就这么反反复复地折腾着直到天色微亮才睡去。

早晨依然很早就醒了，他习惯了早起，醒了就睡不着了。他洗漱完，走到正房门口敲了敲门说：“起了吗？我去买早点了。”

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没动静，又敲了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林素云透着慌乱的声音：“我……这就起来！”

齐景昌笑了笑，拿了水壶出了门。走到胡同东口儿，碰到祥子的媳妇儿春妮儿出门倒垃圾。

“呦，昌哥，早啊！”春妮儿打着招呼。

“早，叫祥子一会儿到我那儿去一趟。”

“好嘞！”

齐景昌拎着早点回来的时候，林素云已经把房门打开了，虚掩着，泄着一条缝。他也没敲门便推门进去了，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床沿上的小女人。

“过来吃早点吧。”他把买来的早点放在桌上，招呼着。

林素云坐着没动，手压在屁股下面又向床里挪了挪。

“过来吃早点啊？你不饿啊？”

“我，我不饿。”她说着垂下头。

齐景昌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