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养不熟的狼

手一松，陶盆连带着花朵砸在地上，摔了个稀烂，露出苍白无力的根须。

南宫姝眼角漫不经心地瞥过少年一瞬间惊愕的脸，笑容愈发美艳动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爱用这种幼稚到不行的手段捉弄他，看他逆来顺受，隐忍不发的可笑样子，心里头舒坦极了。

“我又不喜欢这株了。”少女笑容甜美，口吻平静：“弄坏了裴儿亲手栽的花，裴儿不会生气吧。”

站在旁边的白雪明显察觉到自家郡主情绪不对，没敢出声。

花园内一片静默，只余风吹过灌木轻微的悉索声。

“怎么会。”

半晌，少年清澈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它既不招主人喜欢，那奴下次再为主人寻别的花来，可好？”

南宫姝垂着眼，指甲轻擦过手心，啧了声。

她转身就走：“本郡主乏了，要歇息，你回房候着吧。”

别以为她看不出他那点子小心思，他想要去三皇子府去看林凰儿，她就偏偏不让他脱身。

裴桓宣不动声色地深吸了口气，而后乖顺地应声，跟着白雪往寝殿去。

如果说第一次时，白雪还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家主子的一时兴起，第二次，她便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郡主对这个男宠，似乎有些连她自己也并未发觉的针对。

裴桓宣是第一次领教这样冷热难测的南宫姝，至于前世……她是个什么样呢？

仔细想来，他也并未放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只在她一次又一次针对凰儿的手段中愈发对她厌恶。

如今他对她的评价更多了一条。

娇纵。

裴桓宣沉默不语地站在榻边，替人将外衫褪下，挂到木架上，少女只着里衣，白色薄绡丝绸下隐约可以窥见一点肉粉色的肌肤。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如同上次那般，跟着将外衣脱下，沉声：“奴伺候主人就寝吧。”

他的确厌透了她，然如今还不是露出马脚的时候。

他只能忍。

南宫姝抱着膝盖坐在榻子上，很是霸道的占走了一整张锦被，笑眯眯的，眼里含着挑衅：“我今晚不想与人同枕，委屈裴儿今日里打个地铺了，嗯？”

裴桓宣脱衣的动作一顿，而后长睫垂下，什么也没说，只是乖顺地出门去抱了床垫子进来，铺在她床榻前的地上。

他轻声细语：“主人累了就快歇息吧。”

他愈是乖巧，她愈是莫名不悦。

眉心像有一团火在跳动，她恨不得扒了眼前人的皮，抽了他的筋，再敲碎他的骨。

不够，还不够，只是这些，怎么能抵消他们前世对她所做的一切。

南宫姝支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蹲在地上整理的裴桓宣。

她至今仍记得那种噬骨的痛楚，那是一部分血肉从体内生生被剐去的痛。

哦，对啊，她本该有个孩子，可这最后的，她唯一活下去的信仰，也被夺走了。

她绝对要将他们踩在脚下，慢慢折磨，从身到心。

“主人？”

少年抬起头来，声音轻柔，目光关切。

南宫姝对上那目光，只是一顿，便露出笑来，甜美极了。

“无事。”

是夜，她睡的并不算安稳。

安神香还未备好，加上裴桓宣睡在地上，香荚玉的气息减淡，南宫姝又不免陷入了梦魇之中。

少女一张面孔雪白，额上沁了一层密密的汗，宛如深陷在刑狱之中。她双手无力地驱赶着那些幻影，却只是徒劳。

身上的锦被再也不是温柔乡，而是勾魂的锁链，南宫姝拼命挣扎着，因太过用力连被子都踢到了床下。

床下的人身子一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躲开，蹙眉朝南宫姝望去。

裴桓宣的耐心已经快消耗殆尽。

他按着眉心，思索是否要趁现在去三皇子府一趟，又怕被绊住，天亮时回不来，坐起身，却发现榻上的人面色苍白，竟是眼角挂了一滴泪珠。

将坠不坠，看上去柔弱又好欺。

他的呼吸莫名有些乱。

然而另一张柔柔弱弱的面孔也跟着浮现在他的脑中。

裴桓宣将被子盖回那人身上，望向窗外的天色。

烛火袅袅烧着，外头打更人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说着天冷几更。

裴桓宣眼神凝重起来。

凰儿现在待在那个地方，不知道习不习惯。

她身子骨弱，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看着外头空明的月光，裴桓宣低低呢喃着：“凰儿……”

克制不住这相思之苦，少年披上外袍，轻手轻脚地站起来，俯身靠近床榻。

床上的少女依旧是那个防备的姿势，眉头深锁，唇色苍白。

裴桓宣狠了狠心，手指飞快地在她胸前两处穴道点了一下。

想了想，还是替她掖了掖被角。

少年环视四周，将目光定格在梳妆台上。那里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还有一个敞开的红木盒子，里头露出尖尖的一角。

裴桓宣一眼就认出，那是南宫姝平日里佩戴的。

他立刻走过去，将那块物件拿起来。

这是一块圆润的玉石，晶莹剔透，对着烛光能隐隐照见里面的纹路，像极了一只翱翔九天的凤。

更令人惊奇的是，与一般寒凉的玉石不同，这块玉石触手温软，贴在皮肤上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暖意。

这是……暖玉？

裴桓宣愣了一愣，把眼前之物与上辈子记忆里价值不菲的暖玉对上号。

再低头翻了翻，这红木盒子里竟然有满满一盒。

“……”

他被明珠郡主的豪气镇住了。

想到林凰儿冻得发白的嘴唇，裴桓宣当即收了一块在袖子里，转身时却又停住脚步。

他眼中神色变幻，终是抿了抿唇，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隐秘地放在盒子底部。

这样也不算欠她了。

抱着不占南宫姝便宜的奇怪心理，裴桓宣心情复杂地朝床榻那头望了一眼，见女人还在熟睡，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床榻上的人却幽幽睁开了眼睛。

南宫姝在他靠近床榻时便惊醒了。

她感觉到裴桓宣站在面前，藏在被子里的手不动声色地去摸枕头下的匕首，想着他要是有什么越轨之举，就一刀了结了他。

结果对方只是点了她的睡穴。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她微微扬唇，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啧，果然是只养不熟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