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胜负

直到浑身颤抖，就连口鼻处都渗进了不少腥臭的污水，龙峻岭方才缓慢地挪动着胳膊，从浅水洼中滑了出来。

顾不得身侧是否还有追兵窥伺，龙峻岭忙不迭低用双手搓揉着胳膊与双腿，尽快恢复着自己已经濒临失温临界点的体温。在感觉到心口终于有了几分热气之后，龙峻岭方才转过了身子，尽快朝着预定方向的沼泽地边缘小跑起来。

已经耽误了足够长的时间。在浅水洼中潜伏时，身侧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这只能说明身后的追兵已经被自己甩掉。虽说遭受了一番辛苦，可好歹距离自己避开抓捕、前往集结点，又进了一大步。

足足跑出了两三公里的距离，龙峻岭这才伸手摘下一大片树叶，却并没有去接取从天空中落下的雨水，反倒是顺手采摘了一些看起来有着虫咬鸟啄痕迹的野果，包裹在树叶里用力挤压过后，再将那些几乎干透的残渣塞进了口中，用力咀嚼起来。

酸涩的味道，让龙峻岭不由自主地呲牙咧嘴，但心头却知道依靠着这些野果中足量的水杨酸，让自己不小心喝入腹中的污水中有可能存在的、能让自己产生腹泻症状的细菌与寄生虫卵，可以被很好的灭杀。

用力吐出了已经嚼得细碎的野果残渣，龙峻岭顺手掰弯了一根树叶茂密的树枝，张开嘴巴接了几口顺着树叶流淌下来的雨水，滋润着自己已经干涩得发苦的喉头。

可也就在龙峻岭将明显带着野果酸涩味道的雨水咽下的瞬间，那个龙峻岭曾经听过的、略带着几分粗重的声音，蓦地在龙峻岭身后的灌木丛中响了起来：“你这新兵蛋子还真有两下子啊？家里有人当兵？还是当兵前喜欢去户外野营？”

身形蓦地一僵，龙峻岭松开了手中抓着的树枝，缓缓转身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老同志，我这么折腾都没甩掉你......你还真是盯上我了啊？”

嗤笑一声，那个略带着几分粗重的的声音响起的方向，一个黝黑得如同丛林鬼魅般的身影，慢悠悠地从灌木丛后冒了出来：“侦察连全员出动，这要是还有漏网之鱼，尤其是让你们这批新兵蛋子漏了过去，回去之后绝对会挨收拾。这道理，你懂的吧？”

重重点了点头，龙峻岭应声说道：“个人面子事小，集体荣誉事大。这道理我五岁就明白了！”

轻细的笑声中，另一条黝黑的身形，也像是幽灵一般，从龙峻岭身侧的一棵大树后冒了出来：“能明白这个，家里有人当兵，肯定错不了了——说说看，家里人在哪儿当兵的？”

依旧是慢慢地转过了身子，龙峻岭注目看向了那条离自己最多五六米的身影：“西藏。”

有些诧异地‘咦’了一声，从树后闪出的身影慢悠悠地朝着龙峻岭靠了过来：“西藏当兵？高原部队的怎么会明白丛林中的这些路数？用腐殖土做伪装、安置套索陷阱，还有利用水洼藏身也就罢了，知道用野果和树皮中的水杨酸来预防腹泻和灭杀寄生虫卵，这明显是山地部队和擅长丛林战的人才会习惯使用的方式？”

脚下缓缓后退，龙峻岭的声音确实稳定异常：“我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的，各个军兵种的老同志都认识不少，听他们说过这些，也就记住了......”

不等龙峻岭把话说完，从树后闪出的身影已经摇头笑道：“你个新兵蛋子就别指望还能跑了——实话告诉你，你刚从灌木丛底下钻出来，我们就已经看见了。就是觉得你个新兵蛋子还挺有小心眼的，这才跟了你一路。行了，溜腿也溜得差不多了，是老老实实叫我们按住，还是找你自己拽信号弹，你......”

脚下猛地用力一踢，龙峻岭直朝着那条离自己只有两三米距离的身影踹出了一大团烂泥，扭身便朝着两条人影之间的空隙窜了过去。可还没等龙峻岭窜出三五米的距离，另一条黑黢黢的身影，就像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幽魂一般，径直挡在了龙峻岭奔逃的正前方。

脚下猛地一个急停，龙峻岭侧身一个翻滚，整个人迅速钻到了茂密的灌木丛后，手脚并用低爬行了三五米的距离之后，反手从身后摘下了背包，只朝着灌木丛中砸了过去，自己却是接连不断的几个翻滚，朝着掷出背包的反方向窜去。

压根也没被龙峻岭这堪称拙劣的干扰手段迷惑，三条身影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朝着龙峻岭逃离的方向扑了过去。那略带着几分粗重的声音兀自大声喝道：“停下！新兵蛋子，前面是沼泽！”

话音刚落，龙峻岭已经一脚踩进了松软的泥地中。仅仅是凭借着脚下那异常松软、甚至还带着几分吸力的触感，龙峻岭顿时身形一僵，整个人迅速朝后仰面倒了下去：“老同志别过来，我陷进去了.......”

脚下齐齐停步，三名侦察连的老兵之中身形最为魁梧的战士飞起一脚，轻而易举地踹断了一根胳膊粗细的小树，连枝带叶的抓着树干朝地面上探去：“别挣扎！尽量平躺下，增加受力面积！”

整个人仰面躺在了异常松软的泥地中，龙峻岭乖乖的照着老兵的吩咐，伸展开双手，像是在进行仰泳一般，慢悠悠地朝后划动起来。才刚划动了两三下的功夫，一根树干已经伸到了龙峻岭的手边。

伸手抓住了树干，龙峻岭顺着树干那头传来的巨大拉力，尽量放松了身体，任由那几名老兵将自己从松软的泥地中拽了出来，脸上却全都是一副懊恼的模样。

拖拽着龙峻岭来到了相对坚实的位置，那名身形魁梧的老兵蹲下身子，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龙峻岭的胳膊，将龙峻岭拽得站了起来：“你个新兵蛋子疯了？都告诉你前面是沼泽了，你还朝着里面跳？”

懊恼地甩了甩头，龙峻岭低声应道：“老同志，我.....新兵蛋子，也是明白集体荣誉的！”

朝着龙峻岭张了张嘴，那身形魁梧的老兵眼神里已然有了几分赞许之色，但语气却依旧严厉：“我看你就是想逞能！你个新兵蛋子给我记住了——敢打敢拼和盲目送死，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利索地答应一声，龙峻岭却是有些不甘地回头看向了沼泽方向：“我记得这里离沼泽还有一段距离，原本我就是打算顺着沼泽边缘地带摸过去的，怎么突然......”

话没说完，那身形魁梧的老兵已然嗤笑着应道：“这就根本不是沼泽，而是林间湿地。一旦出现较多的雨水沉积，湿地面积就能迅速扩展，但一出太阳又很快变得干燥。像是这种林间湿地，经常在深山老林里出没的猎人遇见了都发怵，管这种随着雨水出现后迅速扩大面积的林间湿地叫‘鬼陷坑’。”

明知那身形魁梧的老兵是在向自己传授林地行进时的冷僻知识，龙峻岭顿时端正了脸色，朝着那身形魁梧的老兵敬了个礼：“谢谢老兵！”

大大咧咧低朝着龙峻岭点了点头，那身形魁梧的老兵伸手拍了拍龙峻岭的肩膀：“没什么大碍的话，穿上衣服赶紧走着吧！估摸着现在你们新兵营的人也都给收拢得差不多，早回去了咱们早休息！”

答应一声，龙峻岭顺从地跟在了三名老兵身侧，朝着正南方向的集结点走去。夜雨之中，又一处信号弹冲天而起，将黑暗的林地中照得光影斑驳，无端端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气。穿林疾风掠过树梢，发出的怪异尖啸，也活脱脱有了几分鬼哭的意味。

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叼在了口中，那名身形魁梧的老兵用树叶吹出了一声长长尖啸。伴随着尖啸声响起，不远处的山林之中，也有同样的尖啸声传来。只一听尖啸声回应，那名身形魁梧的老兵不由得讶然失笑：“还真不止你一个想从沼泽地边缘溜过去？”

脸上同样露出了些许惊异神色，龙峻岭也是好奇地看向了那尖啸回应声传来的方向。不过短短三五分钟后，另外三名侦察连老兵，也引领着一名新兵朝着龙峻岭等人所在的方位聚拢过来。还没等那几名老兵走近，龙峻岭已然从那名新兵的身形步态上辨认出了来者何人，脸上的惊异神色愈发浓厚起来：“单扬眉？！”

显然是没想到能在被老兵拦截后能遇见龙峻岭，身形相较龙峻岭单薄了少许的单扬眉脸上也全是诧异的神色，但却并没开口与龙峻岭打招呼。

扫了一眼龙峻岭与单扬眉脸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惊异神色，再看看两人之间并不相互打招呼，那名身形魁梧的老兵顿时笑嘻嘻地朝着龙峻岭说道：“新兵连里的对头？”

犹豫片刻，龙峻岭坦然点了点头：“体能方面的科目他比不过我，书面上的考核......我拼不过他！”

话音刚落，抓住了单扬眉的几名侦察连老兵已经走到了龙峻岭身边。其中一名看起来颇为精悍的侦察营老兵上下打量了几眼龙峻岭，顿时赞许地点了点头：“又一个长了脑子的新兵蛋子？你们这批兵还真行啊？”

好奇地看向了浑身上下几乎沾满了枯叶污泥的单扬眉，身形魁梧的老兵也是一副诧异模样：“这是他自己弄身上的？”

微微一点头，颇为精悍的侦察营老兵应声说道：“不光是沾了一身的枯叶淤泥做掩护，这新兵蛋子一路上都是顺着雨水冲刷而成的小型冲刷沟潜行。如果不是冲刷沟的方向不对，说不定还真能叫他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这么精乖？那你们怎么按住这新兵蛋子的？”

嗤笑一声，颇为精悍的侦察营老兵脸上多少有了几分自得神色：“冲刷沟里的流水声有变化呗。本来就只有一米宽窄的冲刷沟，猛不盯塞了这么大个活人进去，水流先阻滞后湍急，声音变化那么大，傻子都知道情况不对了！真想要顺着冲刷沟潜行，那最好是侧身匍匐，尽量不干扰水流。”

显然也是明白这是老兵在向自己传授经验，单扬眉也是中规中矩低朝着那身形颇为精悍的老兵敬了个礼：“谢谢老同志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