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滚雪球的傻子

“那咱们村最近没有走丢过人呢？”我想更进一步。

老白头转起身，活动活动腰，“唰拉”一下子，又把桦树皮点着了，我赶紧把他的烟口袋递过去，他抽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半晌才说：“没有啊，要说走丢了人，这个小地方早炸锅了，哪还能这么消停呢，你们那是不是来了什么人啊？！”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不用说，他已经觉察出什么来了，这个老狐狸！我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那副画上，好像所有的秘密都在那副画里，那只白狐渴望的眼睛分明要告诉我一件什么事，但是我却不明白。尽管我心里十分别扭，还有些不甘心，但我想只能到这一步了，如果老白头想要告诉我，不用我问，他也会说。在这里待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如果再不早点回去，天就黑了，勤务已经耽搁半天，没有一个人上哨，这可是严重地违犯了执勤条令，上纲上线的话，可是要挨处分的。正好，牛盼也方便完进了屋，我们就跟老白头道了别，老白头热情地留我们吃午饭，他说他刚打了一个狍子，想要跟我们喝几盅。我哪有心情品尝他的野味呢，下一步我该怎么做，我又迷茫了。

老白头见我们执意要走，非要送我们一程，还从仓房里拿出一块猪肉来，是肘子肉，硬让我们抬走，无论我们怎么拒绝，老白头铁了心的给我们，无奈，只好厚着脸皮收下了。出了村口，看到富贵也在那，雪球也滚得大了好几圈。正当我们寒暄着分别的时候，富贵突然冲他爹，来了一句：小狐呢？这无疑一个晴天霹雳，我们浑身的神经为之一振，都一齐把眼睛聚集在富贵身上，老白头突然暴躁得像一匹烈马，对准富贵的屁股，“铛”就是一脚，骂道：滚犊子给我！富贵“哇”一声鼓着腮帮子哭起来，抱着雪球要走，结果雪球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这傻子，天天在屋里看聊斋，就认准那狐狸了，气死我了都。”老白头还掐着腰，冲他那个傻儿子挥舞着烟袋杆。

我装作与己无关的样子笑了笑，就和牛盼抬着肉往回走。雪过天晴，天气格外晴朗，路两边的松树上挂着晶莹的树挂，犬吠声从身后追了上来，咬着我们的裤腿，仿佛不舍得我们离开。一路上，我和牛盼都低头不语，谁也不说一句话，都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一个不能细琢磨的事情，我们这次榆树川之行，看来并没有徒劳，虽然没从老头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但是我们却有了意外的收获，老白头似乎知道些什么，但他却总是遮遮掩掩，看来他心里是有鬼的，不过那几个细枝末节的线索，已经给这个迷团打开了一扇小窗，军装的扣子，墙上挂着的白狐狸十字绣，还有富贵嘴里的小狐，我再联想起那天晚上我讲完白狐的故事，老三期的强烈反应，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并不是什么巧合，事情终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而且，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回去的路异常顺利，无雪也无风。

我的心里乱极了，就像是有一团乱麻，无论怎么理，也理不出个头绪。牛盼也是低着头走着，平时多嘴多舌的他，这回也惜字如金，缄口不语。推开营区的门，雪已经被清理过了，一条新扫出来的小路赫然地呈现在我们面前，里屋的门开着，厨房里传出来“叮铛作响”的炒菜声，一缕缕浓烈的香味挑动着我们的味蕾，牛盼咂摸一下嘴，学着老白头讲话的语气说：“妥妥的，没想到小狐还是个大厨啊，咱哥俩这场雪没白挨。”

管那女孩叫小狐，我觉得还是挺靠谱的，从富贵嘴里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对号入座了，除了她，谁还当得起小狐这两个字呢，好吧，我承认了，她就叫小狐。

“是小狐做的，她果然没有走。”我把棉帽子摘下来，使劲地拍了拍，然后又跺了跺脚，这一套进屋前的动作已经形成习惯了。

“她怎么会走呢？她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啦，得，以后咱这小地方可就热闹啦。”牛盼在水井旁，把一只空桶扔下去，“吭哧”一声，拽上来，拎进屋里。

还没等我跟进去，尖叫声先传了出来。我知道牛盼胆小不假，但是大白天的也不至于这么夸张，我还以为他又见到鬼了呢。我急忙走进去，瞬间也惊呆了，厨房的桌子上摆着一桌菜，两荤两素，色泽鲜艳，香味扑鼻，在一旁忙碌着的不是什么小狐，而是老三期，是王金刚，一米六五的个头，黑黝黝的脸膛，炯炯有神的眼睛，腰里系着一个土黄色的围裙，那双虽然粗壮却能绣十字绣的手，正攥着勺子冲我们比划着：“你们去哪了？去哪野去了？一个人都没有？你们还有纪律吗？还有组织吗？还有……那个什么吗？”

“班长，是，是，你怎么回来了？”牛盼紧张得前言不搭后语，水桶也“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泼了一地。

“我能不回来吗，就你们两个这样的，我能放心吗。”老三期背着手，盛气凌人地教训着我们。

此时，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尽管一切都跟变魔术一样，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老三期还是老三期，我们还是我们，但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就能够抹去吗，看来小狐跟踪完我们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已经走了。我能深深地感觉到，老三期肯定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看他现在心情好多了，眼睛里也没了往日的浮躁，转眼之间，又是我们的主心骨了，又可以做一桌子好菜了，但是他的心里就感觉不到这里的异样吗。这里曾经有人来过，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一个神秘得只有他能解开的谜底，他还装作没事人似的在这里过他的生活，他还在瞒着我们，还在不断地隐藏自己，我们在每个夜晚都讲了许多许多发生过的和不曾发生的故事，而他把真正的故事藏起来，把故事之外的东西展现在我们面前。我这两天已经被折磨得心力憔悴，虽然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是同情？是好奇？或者是什么其它原因，但我始终相信一点，坚持并捍卫内心里涌动的正义和良善，永远不会后悔。